88、问情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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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问情

  童殊自客栈下来,取道香市逛了一圈。

  真是热闹。

  各门各派、权势富贵皆有。

  留在香市里歇脚的,大多是些小仙门和寻常权贵,没资格住进甘苦寺,便在香市落脚,听那些人议论,是要相约夜里子时早早上山。

  抢头道香。

  一个个神忽其神的把那头道香说得特别灵。

  童殊啧了一声:那头道香要是灵验的话,他早就讨了一百个老婆,生了一百个娃了。

  他跟在一嗔大师身边的日子,没少陪着加灯油燃早香。

  若按他母亲童弦思念叨的那样,早娶妻早生子,那些年里的天道香只要灵验一道,这世上便添了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男人,少了一个陆鬼门。

  嘿……现在想来,不灵验也挺好。

  否则也等不到景决。

  童殊有腿疾,耐力不足,但他的瞬间速度是极快的,加上冉清萍替他止了疼,他的耐力和速度在不知疼的情况下,可以强行提升许多。

  他在香市里晃一圈,除了一些修为稍高的修士感到有阵风过,并没有人发现他。

  然而他总觉得什么在跟着他。

  这感觉其实很是玄乎。气流无异,没有人迹,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被跟踪了。但是,临战本能还是叫他浑身绷起,警戒起来。

  当年陆鬼门的名号之所以响当当,是因在他入主魇门阙后,曾狠狠打压过一众大小魔头。大战小战无数,刀枪血海里练就了他对危险本能地警觉。不管有无动静,只凭着微妙的意识,他便能准确的判断何方来人。

  然而,这一次,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真的是悄无声息了。

  他想,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对方修为十分强大,但这个可能性极低,他所知道的现世修为高于他的人都不在甘苦寺附近。

  另一种可能,便是对方跟的很远。

  于是出了香市,他在一处转角停下,负起手,不耐烦地望向来路。

  不由莞尔。

  一道黑色的闪电跃到路中央,对他“喵”了一声,迈着八字步,大爷般朝他走来了。

  “猫兄,你回来了?”童殊笑吟吟道。

  山猫听到童殊的声音,收起了疾驰中扬起的毛,慵懒地望他一眼,蹬腿跃起。

  童殊笑着让出半边肩膀,一团黑影便温顺地蜷到他左肩上了。

  料想这山猫今日早些时候已寻来了,知道景决在屋内,又发现了乾玄阵,便一直在客栈附近逡巡着,见他一出客栈就跟上了。

  他有些日子没见着山猫,此时见这小东西,终于一扫连日的阴霾,露出几分真心愉悦的笑意来。

  自从确定了对景决的心意,他的心防仿佛被某种甜蜜的重量冲散了。他好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蒙尘未启的少男心事随风解封,整个人不自觉带上了柔情蜜意,笑意不经意常挂在唇边,魔王的戾气敛得深了,骨里子透出柔和来。

  都说儿子随母,他的母亲童弦思在年少时遇到剑胆琴心、雅致倜傥的陆岚时,一朝打开心防,便是情根深重,温柔至死,万劫不复。

  这一样,童殊怕是一五一十地遗传了童弦思。

  一旦卸下盔甲,打开心防,内里是毫无保留的柔情。

  童殊在被驱逐出芙蓉山时,曾跪着求童弦思跟自己走。

  并非自私,而是他知道童弦思在没有他的芙蓉山,每一天每一夜,将只剩下无尽的煎熬。

  可是,童弦思只是泪流不止地对他摇头。

  童殊不理解,那时的童弦思已经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芙蓉山主母,宗务从无过问之权,且陆岚一个月最多只看一次童弦思,来了也只是彼此沉默,几乎是不留宿的。

  便是到了这等地步,童弦思仍是不肯走。

  无论他怎么问,怎么求,童弦思都不肯说出不肯走的原因。

  不过两年。

  不过在他离开两年后,童弦思便香消玉殒了。

  从童弦思离开人世那天起,童殊的世界便只剩下暗无天日。

  现在,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

  曦晖破晓而出,童殊在阴暗无边无际的世界里,看到了光。

  他不由笑了。

  山猫半眯着眼,瞥见他那肉麻的一笑,小毛腿一滑,险些掉下童殊肩头。

  童殊好笑地将它抱到怀里,道:“五哥又不在,你怕什么?”

  山猫上次分离之时,他还是唤景决五哥,这会儿山猫一回来,这称呼便顺口溜出来了。

  山猫听他这声软软的五哥,不禁又是一抖,它用力地抖了抖耳朵,摸不着头脑——趁它没在这段时间,童殊与五哥之间发生了什么要命的大事,以至于他的主人变成这副花痴样?

  比它见着母猫还要春心荡漾。

  山猫有些接受不能地在童殊怀里抖了抖,呜咽地“喵”了一声,对那位五哥的畏惧少了几分,相应的,嫉妒多了几分。

  他的主人的怀抱未来不是他一个猫的了。

  童殊发现山猫有些恹恹的。

  明明它刚见着他时兴致勃勃,这会突然又兴致缺缺,是以,他缓缓顺起猫毛。

  蓦地摸到猫身上一圈藤条。

  解下,对月察看。

  好东西。

  这山猫居然给他带了一样颇为稀有的礼物。

  此藤条,摘自魔域独有的一种植物,名曰问情藤,其结的果名曰问情果。

  问情果神奇得很,心无杂念的人吃他,是满口甘甜;心中有情之人,吃它一口,便是满口苦涩。

  越是心清之人,尝它越是甘甜;

  越是情丝纠缠之人,尝它越是苦涩。

  魔修纵欲,大多逃不掉爱恨情仇,十个魔修尝此果,有九个魔修是尝到苦味的。

  此果苦不堪言,然而却受魔修趋之若鹜。

  只因此果不仅能试心,还能清心。

  不管你吃它第一口有多苦,第二口那苦味便能减一些。

  更奇在,随着那苦味散开,心中的情思欲念也会跟着散去。

  无论道魔,清心于修行都大有裨益。

  尤其是晋级的关键时刻,魔修常会遇到心魔作崇。一旦压制不住心魔,便会走火入魔。

  是以,魔修晋级之前都会到处搜寻此果,以求清心去欲,好叫过关容易些。

  魔修纵欲,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暂时褪些情意,如同换件衣服,在不少魔修眼里便似揭过一场露水姻缘。

  情爱哪有修为晋级重要。

  情人可以再找,晋级一旦失败,轻则从头来过,重则走火入魔。

  童殊将那藤条上的问情果一颗颗摘下,从乾坤袋中取出干净布囊仔细装好了。

  山猫本是眨着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表功,等着表扬的,谁知童殊竟不趁鲜尝尝。

  山猫有些不快:本猫远道带来此果,一刻不敢停送给你,可不是让你将它放坏的。

  何不趁新鲜吃了?

  童殊看懂了山猫的不悦,莞尔一笑,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的声音道:“问情果虽好,可我已经用不上它了。”

  山猫眨了眨眼,坚持着还是想让童殊尝一尝。

  此果它尝过,异常甘甜,而且吃后神清气爽,是它在世间吃过最美味最厉害的果子。

  童殊却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同你不一样,我尝它,便是满口苦涩。”

  山猫还是不解。为什么同一个果子会有不同味道。

  它觉得还是得尝一尝,毕竟不尝怎么就知道它一定苦呢。

  童殊道:“我如今一口都不想吃它。因为吃它一口,我的心上人便要轻一分。”

  我要将我的心上人,沉甸甸的压在心尖上。

  一分苦也不愿减。

  只有美食能动容的猫心,现下是理解不了如此深奥的话的,一双圆滚滚的猫眼望着童殊。

  童殊忽而一笑,那一笑璨然生辉,把夜色也暖亮了似的,他温和地对山猫道:“等有一天,你有母猫了,就懂了。”

  天下第一寺甘苦寺,以僧侣苦行苦修,悟得大道,频出大能而享誉各界。

  不知现在寺里是否有了新的大能,而甘苦寺的护寺法障是否变了风格?

  童殊不敢轻易破开法障,他来到甘苦寺北端一处僻静角落,伸指,小心地触上去。

  雄浑的,带着惩戒经的法咒随之撼在心头。

  梵音响彻胸腔,震得童殊眼冒金星,耳膜刺痛,有一股温和又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往外弹去。

  童殊怔怔地停住了手指。

  这法障很是强悍,虽然只是一指的接触,已震得他五脏六腑嗡嗡作响。

  但他舍不得立即松指。

  因为,这是一嗔大师加持的法障。

  熟悉的梵音,熟悉的雄浑,熟悉的温和劝诫。

  仿佛又回到少年时期,一嗔大师拿着戒尺轻轻敲打着他,嘴上说着训戒的话,手上却留了几分力。

  既是一嗔大师的法障,那么今夜童殊便少了一道难关——一嗔大师的法障,他是有破解之法的。

  这破解之法上邪经集阁中无载,他之所以知道,是一嗔大师亲自教他的。

  他在一嗔大师膝下那些日子,正是最顽劣淘气的年纪,时常跑到寺外去玩,有时玩过了时辰,不免要受守门僧的戒训。

  次数一多,一嗔大师以他太过叨扰守门僧为由,给了他这一处法障的破解之法。

  这相当于甘苦寺对他开了一道小门,随他来,随他走。

  凭着这道“小门”,童殊在进戒妄山前,曾偷偷回来看过一次一嗔大师。

  也是从这个位置,他轻手轻脚进去,拨开院墙下老柿子树层层叠的枝叶,见着一扇被烛光晕得微暖的纸窗,窗里头点着如豆灯火,有捻着佛珠的人影笼在素白的窗纸上。

  睦时,童殊指尖一转,运起破解法咒。

  果然,方才雄浑的法障撤去力道,惩戒经的梵音换成了轻而浅的颂福经。

  果然这破解之法仍有效用,一嗔大师没有改过对他的宽容。

  童殊心头一片苦涩,他穿过院墙,拨开老柿子只剩几片枯叶的枝丫时,眼前有些模糊。

  当看到这处院落竟然有一扇窗户竟然还亮着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五十年不曾有过,还是当年的月光下,有人点着灯等着一个玩累了晚归的孩子。

  正怔忪间,对话声响起:

  一个少年的声音:“听说颜回居士已在东院住下,我想……”

  他话未尽,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咽了声。

  一个青年的声音柔声劝道:“东院护卫森严,我们靠近不了的。”

  这青年显然很了解少年,猜出了少年的心里话。

  “我知道的,我不会当真去坏他清静。只是一年只此一次,我……”

  “小师弟,你已断尘缘了。”

  “可我在这世上,只这一个亲人,我……想去看看他。”

  “明日在殿外总归能瞧上一眼的。”

  “可是离得远,前头还有好多人挡着。”

  “我到时垫一垫你。”

  童殊回过神来。

  不是故人,也不是五十年前。

  他摇了摇头,清心明目,随后自我劝藉地笑了笑。

  听着那两人细声谈话,不由叹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让他碰着了白日里那对同是空字辈的半吊子师弟。

  童殊矮身走出树影,没有收敛气息。

  片刻,便有一人影闪出,以手持棍,拦在檐下:“来者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谈恋爱的童殊要化身温柔殊啦。温柔至死的童殊你们爱不爱?

  还有谁记得童殊的法号二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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