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番外6 归处-下(新送番外)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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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番外6 归处-下(新送番外)

  离开东湖后,童殊与景决回了?趟魇门阙。

  如今童殊晋了?魔神境,已不算凡尘中人,不再?任魇门阙主君,回魇门阙便只是瞧瞧老朋友们。

  魇门十使将魔域治理的很?好,忆霄、尔愁、温酒卿值守魇门阙,其他七使轮值各处。

  因无人晋魔王境,魇门阙暂无主君,由忆霄暂代行主君之职。

  童殊此番回来,特地看了?傅诚。

  傅诚当?年遍体鳞伤、昏迷不醒被傅谦送到魇门阙。童殊当?时以为既是因情?伤求治而来,傅诚伤好之后,要么沉耽情结,要么心如死灰。

  却不想,这傅诚大难不死,醒来竟是一句不提前尘,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值勤。

  傅诚所为,就好似昨日已死,好似他不姓傅,也不是什么甘苦寺的情?空,也不是是傅谨的堂兄。

  他兢兢业业地当着?魇门阙的一名侍卫,职责之外,从不多语。

  这些年,甘苦寺在傅谦,也就是念空大师的整顿和带领之下,洗尽浊尘,以一种?极尽谦卑的姿态扶摇直上。

  念空大师,如今是空门领袖,世人谈起念空大师皆会念一句“阿弥陀佛”虔诚合十行礼。

  此二人,一个在空门,一个在魔门,两个在少年时光有着?不能外向人道的纠葛的人,十几年未见一面。

  童殊为寻继任者,在魇门十使中几番考察,奈何十使皆无成?魔王的执念,十使竟是齐心如《魇门十使出行图》所画,只愿一生做令雪楼的追随侍者。十使也在等待下一任主君,等待一个在薪火相传之后追求令雪楼而?去的时机。

  傅诚。

  童殊曾考虑过傅诚。

  此人够狠,能恨一个人十几年不忘;此人够隐忍,能几千个日夜如行尸走肉修行律己;此人根骨虽算不上?上?乘,倒也够修魇门阙魔法。

  把这样的人推下魔蛊窑,凭着一腔恨意,这个人也会活着爬上来。

  可是,恨虽长久深刻,却不等于执念。

  童殊不能将魇门阙与魔域交给一个只有恨意的人。

  童殊此行来,向傅诚问道:“若有一日,念空大师驾鹤西去,你可得解脱?”

  傅诚板了十几年的脸,瞬间如被极寒冻裂,他陷入了长久而?迷茫的沉默。

  眼泪自他嘴角滑下,他那显得残酷刻薄的嘴角剧烈的颤抖起来,嘶声泣道:“若有一日,傅谦不在此间,世上?又何必有傅诚!”

  童殊听此,顿生不忍,劝道:“傅谦早在入空门之日便已不在红尘,他送你来此,再?不见你,再?不提你,你难道还不明白?”

  傅诚伏地深哭:“在我心中,念空大师不是傅谦,我的小堂弟才是傅谦。”

  执迷至此,难出情苦。

  童殊知道劝不动了,也知道傅诚不是魇门阙继任者良选。

  不过,这天大地大,总能选出一位既敢绝情?断爱,又敢重入情网的纯良之人。

  童殊在离开魇门阙时,拉住了一直在凝视着?傅诚的景决,问道:“五哥,若有一日,我——”

  景决缓缓地转向童殊,童殊看到景决的脸时,惊恸当场。

  因为,他看到了景决满脸的泪。

  景决紧紧地握着童殊的手指,声音颤抖:“童殊,你已七次不告而?别,人间极刑不过如此。你若狠心,再?抛我于世,我定千百世地向你讨债,叫你永世不得安生。”

  童殊陡然惊住,脸色比景决更难看。他心疼非常,任景决将他的手攥的死紧,低低依偎进景决怀中,声音不由也哽咽了:“五哥,我不会再?离你而?去。你要知道,有你在,我哪里舍得离开世间。”

  景决将人搂得更紧:“此话当?真?”

  童殊回抱住景决答:“当?真。”

  景决道:“莫哐我。”

  童殊郑重道:“我以神魔境的名义保证。”

  童殊知道,自己就算保证无数次,景决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于是便拉着?景决往红尘中去。

  他和景决去看世间悲喜和人生百态,在亲密的日夜里,在耳鬓厮磨间一遍遍地叫着五哥,说着我不会走。

  这日,他们来到江南的一座山间小城。

  远远听见,锣鼓喧天的热闹。

  童殊边走边问,得知这城里的凌家今日要嫁女儿,于是童殊便拉着?景决,去讨一枚喜糖吃。

  人群熙熙攘攘,簇拥着送亲的队伍往城外走。

  童殊见着?这场景,不由想起景决在回溯期间遇见李公子迎娶张小姐时的神情?,好笑的拉了?景决袖子道:“你现在还嫉妒别人成?亲么?”

  景决正望着?那高头大马骑在最前头的新郎出神,没听清童殊所言,待从隐约抓住的嫉妒两字中拼凑出童殊所问时,他一下僵了半边身子,耳尖也隐约染了?红,扭头作否认模样。

  童殊最爱看景决的面红嘴硬的情?态,那掩不住的五分尴尬,是冰冷的臬司大人动人的妙处。童殊每每瞧得心猿意马,此时又忍不住言语逗弄一番。

  果然见景决被他逗得僵身不语,童殊便拿手指去勾景决手指。

  往常,这时候景决会尴尬地抽手。此时,童殊正准备去追景决要逃的手指,意料之外,却被景决反手握住掌心。

  而?后温热的气息便吐在童殊耳边,他听到景决说:“我还是嫉妒,我至今尚且娶我的未婚妻,他们凭何抱得美人归?童殊,你何时肯答应与我成?亲?”

  大街上?喜气洋洋,人群欢腾,童殊在喧闹的锣鼓声中,被景决微凉的手紧紧攥着,相触之处微微发热,他的心跳加快,抬眸间,被景决一双深邃的眼吸尽了?目光,他轻唔道:“五哥……”

  景决倾身贴面唤他“殊儿”,童殊在人海中被唤得耳热腿麻,不自禁捉住了景决袖口,他张口嗓紧,正要开口。

  忽然人群涌动,他被推得跌撞进景决胸膛,而?被紧拥入怀,动作熟练地环住了景决的腰。

  在历尽世事的年纪,童殊听见了?心中擂鼓般的怦然心动,他轻吟着?:“五哥想成亲啊……”

  就在这时,童殊感到了一束异样的目光。

  那目光穿越人群而?来,童殊灵台一阵警鸣,他毛骨悚然间回身,目光穿过突然躁动的人群,望向了?那顶红彤彤的喜轿。

  轿帘被一只青葱玉手捞起,一双冷目自单手掀开的红盖头下挑望而?来。

  在这说不出是炽热还是冰冷的目光之下,童殊只觉四周陡然寂静,人群似被某种?强大的魔力瞬间冷冻,他猛地站直身体,极目回视,却只见那轿帘缓缓垂下,玉白手指隐收在帘边。

  “这是……”童殊呢喃着?,这世上?能给他这种?目光压制的人只有一个,骨子里那残酷捶打带回来的抹不去的记忆,激得他浑身刺痛又战意激荡,他盯着那远去的轿子,道,“令——”

  “令什么?”景决发觉童殊的异样,关切问道。

  童殊蓦然回神,这才发觉,人群如常嬉闹,童殊迷茫问道:“方才新娘子掀盖头了?”

  “没有。新娘子只是微掀了?一角轿帘,引起人群骚动,便收回手了?。”景决疑惑道,“你方才瞧见了?新娘子的脸?”

  “瞧见了?,”童殊道,“但没瞧清。”

  可新娘子方才根本没掀开轿帘,但童殊所感不会有假。

  景决相信童殊的判断,沉思道:“这轿中人,是出世高手。”

  童殊点头,目光追着接亲的队伍而?去,回身捞住了景决的手,道:“五哥,莫担心,来者并无敌意,似是故人。”

  他们一路追着?喜轿而去。

  接亲队伍一路出城,因近来不太平,接亲队伍中特加起了一队重金请来的镖师,镖师们个个身强体壮,刀剑在手,严阵以待。

  之前童殊们就听城里人说过,这城外有一窝山匪,茶馆里的人说起那匪寇,不见忧色,反而?绘声绘色说起那些劫富济贫之举,更把那山寨头子说得天花乱坠,若不是顾及有官府在,便要直接说那一寨子的人是义匪。

  匪便是匪,落草为寇,与官为敌,义从何来?童殊心生好奇。

  迎亲队伍一路戒备,行到一座石桥前。

  过了?这座桥,再?转过一道山路,后面的路便要好走了?。

  偏偏就在这里出了情?况。

  只见桥头处,一位黄衣少女倚坐栏杆,细纱裙摆扬在河风里。

  此少女裙底下踩着一柄大刀,搭腿坐在桥栏上,手指轻点石墩,似是等了?良久,听到喜乐声近,缓慢地回头,颇有些不耐烦地对迎亲队伍道:“你们走的可真慢,吉时都快过了?。今日辛苦各位大老远将新娘子给我送来,我没什么好招待的,便放你们全手全脚的离开,只要你们放下刀剑,我一个不杀。”

  新郎见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弱女子,只当对方是来玩笑的,肃声指着?她道:“小姑娘家家的,别来惹事。”

  “已经许久没人敢叫我小姑娘了?。”黄衣少女懒懒摇着?头,她仍是背对众人,却像后面长了眼睛般,警告道,“我顶烦人拿手指我,你那手指若还想要,老实?的收回去。”

  “好大的口气。”新郎被逗笑了?,“你当?你是谁?”

  “我是谁?”黄衣少女吹着河风,微侧来脸,道,“真想知道?说出来怕要吓破你们的胆。”

  新郎见着?少女半边娇柔如桃的脸,不禁一怔,话语中不由添了?几许戏弄意思,道:“你当?你是童月归呢,单凭一个名字,就能想吓人?”

  “小女不才。”黄衣少女跳下扶栏,低头拍了?拍裙摆,扬起脸道,“正是童月归。”

  如此,整个接亲队伍都看见了?少女的脸,不由皆是倒吸一口气,被惊艳得面露怔态。

  远处的童殊一看之下,被某种?莫名的熟悉之感直穿心口,他不可置信地迈出一步,喃喃道:“这位女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桥头处,那位年长的镖师领队很?快的回神,敛色道:“童月归是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冒名顶替这事儿不好玩,小姑娘莫在此玩闹。”

  黄衣少女瞟了?眼那镖师身上的镖徽以及那把明晃晃的粗柄大刀,莞尔笑道:“想必你便是丁家镖队的丁爷了,我看在你平日处事还算周正的份上,今日也不难为你。只要你不挡我接新娘,你们镖队还可生还。”

  丁爷时常在道上?走,听过些许童月归消息,知道童月归不是什么悍妇,新近又听说童月归年纪不大,此时见那少女口气甚大、毫无惧色,他便留了?心,谨慎说道:“我且不管你是不是童月归,咱家做生意的,拿人钱财,定了?契约,便要保人平安。大家都在道上?走,日子都不好过,姑娘莫要为难我们。今日你不惹事,往后我们道上?相见,留个情面好相见。”

  黄衣少女不为所动,悠闲地走出两步,道:“丁爷倒是有两分眼色,你若心中已有猜测,便知今日不是我对手,别难为你家弟兄了?,趁早收刀罢,也省我些工夫。”

  丁爷听那少女言语自负,心中大约真是遇到硬茬,只是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毕竟这少女实在年轻,看着?未经世事,没有半点大匪头的气势。

  丁爷还待再?说什么,忽见那少女不耐烦的瞧了眼日头,说了句“吉时已到”。

  丁爷听到这句,心中已是警铃大作,可他只来得及见到那少女面懒洋洋地拿腿一勾,那柄丢在地上的长刀随随便便就被少女握在手中,丁爷眼前银光一晃,刀已架在他颈上?。

  少女似嗔似怒的命令震在丁爷耳膜:“现在知道我是谁啦?”

  丁爷在道上?颇有威名,然而在这少女刀上?,连一招的还手之力都无。

  压头的惊骇冻得他手脚冰凉,丁爷眼睁睁见着?迎亲队里有人冲上前去,皆在少女轻轻松松几个刀光之下,悉数倒地。

  至此,丁爷已再?无迟疑,这少女正是那女罗刹童月归——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头子。

  童月归信步往前,如入无人之境,她对旁的事情?漠不关心,只瞧着那轿帘,在轿前站定,对着里头的人:“凌姑娘,你可还愿履前定之约?”

  轿子没有动静。

  童月归压低声音:“你的梁郎在山那头等着?你,只要你今日走出这轿门一步,往后千山万水,虽再无家规束缚,却也再?无锦衣玉食,你可要想明白了。”

  轿子里还是沉默。

  童月归眸光微暗,心中已有猜度,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地转身撤步。

  就在这时,一把清峻的男声响起:“凌姑娘已于昨夜被我送走,此刻已与情郎远走高飞,不劳童姑娘操心。”

  童月归微怔之下,略一沉眸,她震惊于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危险气息,倏地回身盯住那轿帘,爽快道:“阁下原来也爱多管闲事,既然事已办,小女这便回了?。”

  谁知那轿中人偏要惹事,轻哼道:“你亲都抢完了?,现在丢下我这个新娘子,转头不管么?”

  对方音色显然是男声,童月归被对方理所当?然要她负责的语气震惊了?,她哭笑不得道:“阁下须眉男子,有手有脚,凭什么要我一个小姑娘负责?”

  对方道:“自然是要你负责,不然,你让我这种?被劫了亲又被不要的人,哪有脸活下去?”

  “阁下——”一个男子如此不顾须眉尊严,恬脸睁眼瞎说到这等地步童月归真没见过,她无奈道,“倒是说说,要我怎么负责?”

  “娶我上?山,”对方说,“让我做压寨夫人。”

  “咱们山寨,最不缺的就是压寨夫人。”童月归这下是被彻底逗笑了?,“阁下须眉之身,说话如此颠三倒四,实?在令人耳目一新。”

  她说着?抽身要走,岂料被一股冷然之力困得裹步不前,她心知遇到世外高手,惊骇万分之下却也迅速冷静下来,一边庆幸今日没带弟兄们一起前来,一边想着对策。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道:“阁下到底想要什么?”

  “要嫁给你这件事情?,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对方道,“童寨主先别急着拒绝,不如先掀开盖头,瞧一瞧鄙人是否还能入你的眼?”

  那男子声如玉石,富有磁性,童弦思立身于前,没有伸手。

  那轿帘无风自动,轿中人自掀盖头,一双长眸含情望来,压着?笑意道:“童寨主,对小生可还满意?”

  风华绝代,风情万种?,莫过于此。

  童月归看得出神,呆立当?场。

  被那美貌惊住的,还有远处观望的童殊,他喃喃道:“这位新娘……好像令……”

  童月归被硬塞了?一个“新娘”,回到山寨后,被弟兄们猛吹口哨,起哄要给老大当夜就办喜酒。

  那“新娘”堂堂一个大丈夫,对大家取笑毫不供介情?,一张脸美得闭月羞花,做出依赖模样竟也毫不场合,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潇洒,死缠烂打着?要童月归负责竟叫人生不出厌烦来。

  童月归甩脱不得,暗忖自己功夫不如对方,耐着?性子周旋,每每要发作,看到对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和占尽风流的身姿,便没了?脾气,只咕哝道:“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当?真妖孽。”

  妖孽耳力好得出奇,竟听到了,靠近童月归道:“你喜欢我这模样么?”

  童月归叹气地望着?对方的脸,很?难摇头。

  不仅她,现场所有弟兄们,明知这凌雪是男子,也很?难对着?他花容之貌摇头。

  这男子含着笑的美貌,会让人不知不觉被摄了?神,说不清的亢奋被怂恿着,弟兄们哄堂大笑,眉飞色舞交头接耳。

  童月归被吵得没法,揉着?额角躲到屋里去。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她想,这妖孽要翻了她寨子的天了!

  那妖孽还待跟进屋里,推门间被一股微妙的禁制挡了去路。这禁制约摸有真人的水平,于他而?言倒不难解,念在施术之人也算与他有些渊源,他便止了?步。

  他掀了?大红喜服的裙角,席地而坐,自在地对内喊话:“相公,为妻名唤凌雪,你且记住。”

  “凌雪?”屋里冒出一个清冷女声,“此人为何唤小思妹妹为相公?”

  “说来话长。”童弦思头疼不已,她望着?眼前这位仙女一般的清冷女郎,更深的叹了一口气。

  最近,童月归也不知走了?什么奇运,先是遇到眼前这位功夫了得的美貌女郎,女郎非说她是什么小思妹妹,跟了?她上山便再?不肯走,日日与她同食同寝。

  这女郎大约脑子有病,分明是一张成?年人的脸,举止和言谈却像是七八岁的幼女,童月归不忍赶对方下山,便权且当?着?“小思妹妹”,管一个小女孩叫“姐姐”。

  此时,被对方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望着?,童月归难以拒绝,便将“娶妻”之事,长话短话。说完怕对方不懂,又解释道:“简言之就是对方投怀送抱,素如姐姐,你还小,能听懂么?”

  这位姐姐正是在回溯中的素如,她如今回溯到八岁,在这年纪里,她其实是没有遇见当?年的童弦思的。她遇见童月归,因缘巧合便入了回溯,一句小思妹妹如同深植于脑海,脱口而出。

  素如稚嫩的神情?拧出疑惑,道:“那小思妹妹接受么?”

  童月归被问得哭笑不得,道:“他那张脸……留在身边倒也挺赏心悦目。”

  素如瞪着眼瞧了童月归,认真思索了片刻,情?绪蓦地转而?低落,嗡声道:“可小思妹妹不是说过,不谈情?爱么?”

  童月归被问得捧腹大笑:“你一个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多想法?留在身边便一定要谈情?说爱么?当?花瓶一样留在身边,不也挺好?”

  素如也不知听懂了?否,不太赞同地摇头,而?后又懵懂地点头。

  屋子外边的凌雪不知能否听到被禁制阻隔的对话,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更远处的童殊早已震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五哥……这童月归什么来头?焉知居士居然愿意与她如此亲近?还有那凌雪亦非凡夫俗子,竟也找上她?”

  景决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线,放入童殊掌心,道:“你觉得童月归是什么来头?”

  “焉知居士唤她小思……”童殊沉吟着?,他想起之前便听景决说月老仙尊来送红线之事,此时他攥着红线,双眉紧蹙,百感交集,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额角涔涔。他颤抖着?问:“是我猜的那个人么?”

  景决搂他入怀,轻声道:“我觉得是。”

  童殊听此,泪便铺了下来,他抽噎着道:“所以……我娘亲当真入了轮回?”

  景决道:“能与前尘了?断,你不替她高兴么?”

  童殊用力点头,眼泪蹭湿景决肩头,哑声道:“那么,为何素如和凌雪会要找上她?”

  景决道:“你是不放心素如,还是不放心凌雪?担心此两人会伤害童月归?”

  童殊摇头:“想来不会,只是不知此二人为何而?来。”

  景决道:“不如直接去问?”

  童殊道:“如何问?”

  景决道:“他们能硬赖着?上?山,我们自然也能。”

  童殊破涕为笑,道:“甚好!”

  童月归这日注定不得安生,她方才哄睡了素如小朋友,便听人报山中有来客。

  当?面一见,童月归再?一次呆立当?场,瞧着面前两位俊俏儿郎,心道:“我这走的什么桃花运,又来两个花瓶……”

  童殊手心紧握,难掩激动之色,当?面见着?童月归,险些泪关失守,幸好景决对答如流,将他们二人丢失盘缠流落至此之事讲得无懈可击,顺利地被收留了?。

  童月归一头乱麻,扬手让人将两位新客领下去,某种?说不出的动容让她的目光在童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见童殊感慨万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何,平日对男子格外冷淡的她,放柔了?声音道:“童先生,你有何事不便开口?”

  童殊一直眼巴巴望着?童月归,心知童月归已非童弦思,亦知童月归是新开始,更知道不能再让童月归牵扯旧事。

  可他太想童弦思了?,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开口很是艰难:“我有幸与童寨主同姓,不知能不能称您一句娘……那个……姐姐?”

  童月归的表情微妙的转为惋惜,心想又是一个脑子有病的,对方年纪分明比她大,还上?赶着唤她姐姐,语气中带了?几分同情?,道:“随你。”

  于是这山寨,便住下了?四个来历不凡之人。

  (送约8000字在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山寨名曰清平寨,本是一股污合之众被世道逼得没有活路落草为寇。依着地险,挺过了官府敷衍的清剿,落下了寨子。

  前年迎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童月归,小姑娘年纪轻轻口口声声要做寨主,当时的匪众欲好好教训一下小姑娘,不料反被打成落水狗。

  从那之后,匪众奉童月归为老大,随着相处渐长,匪众发觉童月归年纪虽小,却功夫了得,心思缜密,渐渐的便绝了不服之意,到如今是打心眼里服童月归了。

  清平寨在童月归的带领下,越发壮大,如今已是方圆两百里响当当的寨子,连地涉几个辖区的官府也拿清平寨无法。清平寨多行义举不仅不扰民且还能安定辖区。当官的懒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衷一是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愿意来啃清平寨这根硬骨头。

  童月归却在这种不正常的平衡中,渐起忧心。

  凌雪来此有一段时日,却不知出于哪门子癖好,身为男子,不好好穿男装梳男髻,成日穿着淡紫色花袍,挽着半散发髻,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压寨夫人。

  换作常人,这般搭配要么过于女气,要么不伦不类,在他身上却独有一股风流。

  他在何处,何处便是焦点,惹人贪看。

  偏又叫人不敢靠近,不敢狎想,他便是笑着,也会叫人惊心动魄,好似多瞧一眼都要丢了性命。

  他唯有在童月归面前,才有些许红尘中人的样子。

  只可惜童月归没有半分近狎的心思,绝色殊颜在她面前仅有心旷神怡的作用。

  此时,这个谪仙般的大美人在童月归面前坐了好一阵,也没引得童月归的注意,月色落在他紫色裙角,他漫不经心地踩了踩脚边婆娑的月影,窗外头的树丫倏的一下静止不动。

  这世上,但凡有点灵气的生灵,都怕他。

  而被生灵敬畏着的他,此时却生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无力之感。

  他一不高兴,夜风似乎也静止了。

  他懒懒撑额,隔桌探身问:“相公是在为世道忧心?”

  童月归已经习惯凌雪这样唤他,她听出凌雪意有所指,心生警惕道:“何故此问?”

  凌雪道:“相公本非池中之物,你是命带七星心系天下之人,我既有皇后之命,自然要替相公分忧——”

  童月归万万没想到凌雪空有漂亮皮囊,实则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这种大逆不道之话也敢说出口!

  她一激灵抬手捂住凌雪的嘴,警告道:“这话是要诛九族的,不可乱说!”

  凌雪眉眼一弯,狡黠地眨了眨眼。

  但凡有点凡心的人,在美人这般生动的神情中,也要被偷了心。

  可童月归大约没有心,她直觉对方又要做妖,正要退身,下一刻使感到有什么又软又热的东西舔在她的掌心。

  童月归浑身一麻,不可思议地瞧着凌雪。

  “有我在,相公有何好怕的。”凌雪妖冶地道:“我难道猜的不对?”

  童月归心思此时根本不在被猜中心思的惊骇中,她被手心湿痒激得打了个寒颤,瞠目结舌道:“你恶不恶心啊你——”

  “……”凌雪的美貌从未输过,没料到在童月归这里竟一文不值到这种地步,他微微一怔,而后缓缓摇头,似乎颇受挫败,作叹气模样道,“我这等美色在前,主动示好,款款勾引,你竟然觉得恶心?”

  童月归根本没有风花雪月的天分,凌雪近日种种柔情和引诱,在她眼里被归为脑筋不正常,此时听闻凌雪所言,倍感惊讶道:“以如此恶心的方式示好,你脑袋病的不轻。”

  凌雪无能为力地望了童月归许久,他这回是真的被挫败到了,索性起身,推门出去。

  他踏入月下,庭中生灵皆是噤声。

  童殊正在门外,近日一直在寻机与凌雪说话,这回终于在童月归的院门外遇着独身的凌雪,他感应到凌雪身上危险的气势,于是小心向前问好:“令……凌先生。”

  凌雪在月光在抬眸,一双美目含光,款款地望着童殊。

  童殊受不了的瞥开眼,无奈地道:“您对我,就不必如此了罢。”

  凌雪玩味地笑了起来。

  凌雪的笑,在夜色里凛烈而神秘,童殊在那笑里生出恍惚之感,他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一瞬察觉到的凌雪的落寞与震怒是错觉。

  待童殊还要辨别,那凌雪已敛了色,拂袖负手,对月玉立,不待童殊开口,自行缓缓道:“我此行来,是想见见你母亲到底是何人物。我流连人间许久,不知岁月,瞧尽人情世态,活得越久,愈发无趣。兴起死一次,死亦无趣。”

  凌雪顿了顿,而童殊却听得肝胆惧震,他不可思议地想——原来令雪楼那次殒身是真的死了!却不知令雪楼是何等神通,又自己活了!生死于令雪楼已如儿戏,这般境界……这般境界已经不止于可怕了。

  凌雪散淡地接着道:“叫我觉得有趣的人和事实在不多,她前世时我曾遇见过,当时便觉有趣,只是那时她已有夫君。今世她身无牵扯,我亦是孑然之身,我从地府命谱册看她此世天生无情无爱,便来瞧瞧,断了情爱的她,会活出何等的人生?且看此世天命待她如何?”

  童殊用力地平复着自己的震惊,接话道:“若天意仍是如前呢?”

  凌雪嗤笑一声,懒懒道:“有我在,可能么?”

  凌雪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雷霆之力,砸得童殊心口震动。童殊倏地抬头,瞧见凌雪朝天一闪而过的轻蔑笑意,他忽的也生出舍我其谁的万丈豪情。

  令雪楼永远是那个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童殊又是感慨,又是欣喜,心中还有一问。

  童殊正琢磨如何开口,凌雪轻扫他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先发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晋魔神境?”

  这世上谁又能懂令雪楼天马行空的想法呢,童殊摇头。

  凌雪眉眼疏淡,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之态,寡淡道:“世人蝇营狗苟,人间哪有真情?情爱太过麻烦,何必庸人自扰?”

  童殊素知令雪楼是个冷情之人,听此,便知对方的证道示语大约与情有关。而令雪楼一生不羁狂放,哪会耽于情爱?!

  童殊猜测,令雪楼的证道示语大约是“有情”,若如此,也难怪令雪楼不屑晋魔神了。

  生死于令雪楼且如翻指儿戏,晋阶更是不值一提。

  常人眼里比天大的晋阶,换不来令雪楼些许情意。

  凌雪接下来却说:“证道无情?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童殊一下懵住了。实在太意外了,令雪楼的证道示语竟是“无情”!

  这不可能!

  童殊再一转念,若换成令雪楼,便是理所当然了!

  令雪楼从不肯受拘束,天意要令雪楼怎样,令雪楼便偏不怎样。如此,若说令雪楼的证道示语是无情,那便能推之,令雪楼反而要谈情说爱的动机了。

  想到这里,童殊心下不住地往下沉,听令雪楼之意,竟有是尝试“有情”的打算!

  那么,令雪楼是要拿谁试情劫?

  令雪楼深瞧着童殊,缓慢而神秘地干笑了几声,他高高在上,又满不在乎地道:“可惜世人皆是庸碌,我见之厌烦。”

  “童月归却别具一格,“童殊紧张得手心出汗,“她可能入您的眼?”

  “能啊。”令雪楼答得轻佻邪性,他含笑倾身,目光很有压迫感地注视着童殊,直到把童殊看得脸色苍白,才忽地仰天大笑道,“我何至于到拿无辜之人证道的下作地步。”

  短短一瞬,童殊在凌雪的逼人威势和喜怒无常之下已是满背冷汗。

  他想还好。

  还好令雪楼不屑于下流下作的手段,否则这个男人翻手就能覆了这个天下。

  童月归若落入令雪楼之手,如同蒌蚁般毫无生还之力。

  凌雪一身轻纱紫衣,立于月下,满身霜华。

  他那双凌厉非常的眼在夜色中幽幽发亮,这世上大约没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他将目光从童殊身上收回,约摸是想起童月归某一件有趣的事情,噗嗤笑出声。

  这一笑之下,让他身上那逼人的威势消散大半,他眨眼间又变回那个无赖妖冶的凌雪,他款款地走近童殊,很随意地拍了下童殊的肩膀,倾身贴耳道:“这世上爱我之人何其之多,我又何至于求去一个不爱我之人的施舍?”

  “证道于我尚且不值一提,情劫又算得上什么?”他的气息摄得童殊半边身子冷麻,似乎童殊这种反应终于让今晚的他有点高兴了,他直起身,脸色微霁,与童殊擦身而过。

  方才凝固了的夜色,跟着他的脚步,流动了起来。

  童殊目视他身影消失在回廓尽头,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想:令雪楼的境界已经到了一念可封神的地步。

  飞升于令雪楼不过弹指之事。

  令雪楼,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童殊原地站了站,转身进院子,敲响了童月归的房门。

  此番来找童月归,是为素如之事。

  童殊与素如接触过几次,发现年幼的素如竟十分不好接近。小姑娘除了对童月归另眼相看外,对谁都无比冷淡,别说与素如深谈,便是稍有亲近也会被素如冷淡拒绝。

  童殊只好来向童月归求教:“姐姐初遇素如姐姐时,她也像小孩童一般么?”

  童月归虽繁忙,对童殊总是格外有耐心,招呼童殊坐下后,落座对面,答道:“并非。我与她初遇,是在一处路口。她似在那里等了许久,见了许多人,却没有对谁多看一眼。我刚出现时,她对我也很冷淡。”

  童殊问:“后来呢?”

  “我瞧她孤单,便上前问她,去往何处,可要同行。”童月归回忆道,“她当时冷淡地反问为何要与你同行?我答她,二人行,其乐融融;三人行,必有我师;何乐而不为?她便与我同行了。”

  “她是何时变成小孩的?”

  “当日睡下,次日醒来,思想和举止便成了小孩。”

  “前日睡下前,你对她可有说起什么?”

  “我们辩论了一番出世出入。她说出世自在,我说入世自得。她问我何解,我说出世远观,入世近尝。入世尝百味,才知爱何味,厌何味。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雁过尚且留痕,人活须得留名,我乐得入世,于世有些许助益便算没有白来一遭。为此,出世何能?唯有入世。”

  入世——童殊懂了——素如一直解不出的证道示语是“入世”。

  童月归无意间点悟了素如,素如便启动了一直压后的回溯。

  童殊问完话,不舍就此结束。

  清平寨近来不知在备何事,童月归忙得脚不沾地,此时童殊见童月归又要起身,唤了一声:“姐姐。”

  童月归已拿起刀,见着童殊殷切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柔情,她放下刀,拿手按轻在童殊肩上,蔼声道:“小殊,你有何为难之事?”

  童月归的亲近,让童殊格外有安全感,他低声问出所想:“娘——那个——姐姐,您正值适婚年龄,可有想过婚嫁之事?”

  童月归闻言展笑,大马金刀地拉了凳子坐到童殊面前,从从容容地道:“嫁人有何乐趣?不如做个寨主来得逍遥。”

  童殊道:“您觉得何事有乐趣?”

  童月归眼波流转,想到什么,扬眉含笑道:“若我说做个女皇帝有乐趣,你信么?”

  童殊静静瞧着童月归,童月归的容貌娇柔、身形偏瘦、浅笑盈盈,若不拿刀,看起来就像是个漂亮又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然而,通过近日相处,童殊却知道这娇小的身体里有着博大的爱心和巨大的能量。

  所以,童殊点头道:“我信姐姐。”

  童月归噗嗤笑出声:“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也不怕跟了个大反贼,被连累砍头?”

  童殊认真道:“不怕。”

  童月归被童殊依赖和信任的目光瞧着,心中说不出的动容,她敛了笑意,以少有的正经神色道:“有在我,小殊不用怕。”

  “嗯,有您在,我不怕。”童殊低喃道。

  童月归诸事缠身,与童殊又谈了几句,见童殊情绪稳定些了,才起身走了。

  童殊出门去找景决,在门外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凌雪。

  凌雪抱臂靠在门边,没瞧童殊,望天感慨道:“女子,倘若不纠结于私情,便是天下无敌了。”

  这一刻的凌雪,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孤高久了的落寞。

  童殊实在摸不清凌雪的心思,凌雪非要“嫁”童月归,又日日纠缠童月归,看起来像是对童月归情根深种;然而他又洒脱异常,仿佛对童月归不过蜻蜓点水,随时都能抽身而去。

  譬如此刻,凌雪说完,脸色一转,又挂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后轻扫一眼童殊,负手转身而去。

  仿佛方才他不曾来过,也不曾感慨过一般。

  童殊出了院门,在回廊处见着景决,他们自然地牵起手,并肩而行。

  童殊问:“焉知居士今日如何?”

  景决道:“回溯年纪增长极慢,一日不足一岁,如此观之,怕是长年累月,也完成不了回溯。”

  童殊也陷入担忧,沉吟半晌,想到曾在上邪经集阁中看到的记载,略展颜道:“或许并非坏事。焉知居士能够压抑回溯许久,已非常人所能。这说明她或有独门方法能控制回溯的启动、经历和结束。依我来看,她不愿快速长大,是在等待某人心愿的达成。待心愿达成之日,回溯完毕之后,归来或许不止真人,恐会直接晋了上人。”

  景决沉思半晌,缓缓点头:“我亦觉出她有非常之法。我观她在此处,甚是自得,清平寨是个好地方,又有凌雪在此,焉知居士的回溯出不了事。你我皆非凡尘中人,不得插手凡事过深,清平寨未来不可估量,我们不宜在此久留。不若我们且到别处走走,择时回来看看?”

  童殊听懂了景决的意思,景决是担心他对童月归代入过深。

  毕竟,入过轮回,便不再是前世之人,童殊借童月归追忆童弦思,于童月归是不公平的。

  而且,如今仙道群龙无首,俗世正值群雄逐鹿,乱世已至,这一场六合大业,童殊与景决已不再是局中之人。

  再者,童月归显然并非池中之物,从她的抱负和机缘来看,童月归或是这一局的定盘之人。

  童殊想明白其中关节,沉沉点头,道:“我想把红线送给她。”

  “由你做主。”景决将人揽入怀中。

  次日起身,童殊与景决去向童月归道别。

  童月归短短数月,又兼并了几处山头,今日又有人马来投寨,来的还是熟人,正是之前凌雪送亲队伍里的丁家镖队。

  丁爷说官府懒政,对百姓不闻不问,山底下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清风寨讲道义,他信得过童月归,以后丁家镖队的命就交给童月归了。

  童月归收了丁家镖队,抽空来见童殊。

  童殊看着童月归身边寸步不离跟着的凌雪和素如,再无担心,他取出编成手链的红线,递给童月归,道:“若有一日,姐姐有了心爱之物或是心爱之人,便拿这根绳子绑了对方,保准姐姐如愿。”

  “这东西可太厉害了。”童月归欣喜地将红线戴入腕中,“它当真什么都能绑,我便用它来绑天下英豪和九洲百姓。”

  童月归说着豪言壮语,偏偏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更妙在,这种矛盾在她身上毫不违合,既像心机深埋又似童言无忌,叫人想要深究又不忍猜度她。

  她说什么,大家似被牵着鼻子走般便信什么。

  然而在场的四位,皆不认为童月归是戏言。

  童殊莞尔道:“甚好。”

  凌雪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那红线手链上。

  素如也似对那红线也颇感兴趣,纡尊降贵地多瞧了几眼。

  童月归见此,露出笑意,凌雪和素如道:“你们若是喜欢,我与你们各编一条?”

  凌雪挑眉欣喜答:“好呀。”

  素如凝视着童月归,缓缓勾出笑意,眼中映着春光,说不出的好看,她答:“好。”

  凌雪不由多瞧了一眼素如,微微沉眸。

  童月归特意拨冗送童殊与景决到寨门。

  分别时,童月归走近童殊,以一种半抱着人的姿势轻轻拍着童殊的肩道:“姐姐这里永远留着你的房间,随时欢迎你。”

  童殊心中一阵温热,感到自己又要失态,好不容易敛住了神情,再次与童月归道别。

  童月归还待要送,有人纵马来报,说是有官兵朝清平寨而来,童月归秀眉一拧,打马而上。

  童殊不舍,抢了一步上前,抓着她的马缰,有些语无伦次地喊着:“姐姐,小思。”

  童月归催停住马,被他叫得心中剧动,亦生出强烈的不舍眷恋之情,她眼眶一热,用力地眨了眨,按捺住情绪俯身探问:“童先生,你怎么了……”

  童殊六神无主地伸过手去。

  童月归握住了他的手。

  相牵的手,传来温热的力量,童殊的心神蓦地就平静了。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童弦思手把手教他弹琴的时光,满足而安宁。

  这个女子有着童弦思的灵魂,童殊爱她。

  可他不能说破天机,不能影响这一世的童弦思,他满心的话,最后化作浓情的一句:“小思啊,往前走,莫回头。”

  小思啊,往前走,莫回头。

  世事无常,白云苍狗,难得新生,远走高飞。

  仓促中,匆忙的道了别。

  凌雪远远看着,瞧见童忍泪咬唇的模样,走过来拍了把童殊的肩。只说“走了”,当即折身大步跟上童月归。

  素如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于景决和童殊亲近了几分。她知晓景决与童殊对她的格外照顾,于是又送了一段,跟着送到山下路口。

  挥手道别时,素如朝景决与童殊看了又看,难得主动开口道:“我在此处甚好,我与小思心愿一致,此后便与她做伴。有我在,清平寨便在,你们放心。”

  童殊一怔,不由莞尔。

  景决也跟着展颜。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大气,童殊和景决修为最高,反而被当作小辈一般照顾着。

  童殊与景决走出很远,仍是带着笑意。

  景决握着童殊的手道:“你还有担心之事么?”

  童殊道:“我再无担心之事了。五哥,你往后也莫要再担心了。”

  景决知道童殊言下之意,轻声笑道:“那还得看你是否肯答应与我成亲。”

  童殊听得耳根发热,侧开头道:“咱们婚契都结了几张了,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

  “成亲要六礼,要拜天地,要洞房,哪一个都是人生大事,哪是走过场?”景决将人揽过来,“童殊,你答应我么?”

  成亲的每一个环节,由景决说出来,都叫童殊心跳加速。他贴在景决胸膛,低声道:“我答应你。”

  童殊与景决还要去看看冉清萍。

  找了许多地方,总不见其踪影。

  就在收到紫微星宫仙帖,将归天庭时,终于在一处小镇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听到了冉清萍引路铃的叮零声。

  童殊与景决走出客栈,跟上了前方提着灯、独自夜行的白衣道人。

  冉清萍一身白衣沾了雨,湿了大半,袍角染了黄泥,形容甚是落魄。然而,他面上却毫无狼狈之态,他手上的提灯燃着暖光,照得他的面容爠爠生辉。

  他没了上人修为,这些年竟是不见老,反而比从前更加出尘脱俗,叫人见之生敬,不敢怠慢。

  冉清萍与童殊和景决打了照面,略一点头,接着往前走。

  不知冉清萍要去向何去,又要走到何时,冉清清萍不语,童殊与景决便沉默地跟着。

  夜里下过一阵雨,地上湿滑,冉清萍眼盲断臂,行走却是身轻步健,如有拂风。

  直到走出小镇,到一处路口,冉清萍才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们道:“人生路漫,同行一段已是机缘,两位莫要再送。”

  童殊问道:“您要前往何处?有何打算?”

  冉清萍道:“我已悟出爱憎,证道已毕。只是,我既已有爱憎,便不舍人间。”

  证道已毕,说明随时可以回溯晋上人,往后飞升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这是好事。

  可是,听冉清萍之意,已绝了飞升之念。

  景决目光落在那盏灯上良久,隔着薄油纸,能瞧见里头的灯芯在火苗燃烧之下,轻轻摇曳,火花跳动。

  傅谨的魂魄,已在灯芯中烧了十七年。

  景决问:“冉先生,十七年来,这盏灯,未曾灭过?”

  冉清萍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什么,良久之后回神,添了笑意道:“不曾灭过。”

  景决道:“烧满二十年,便可放他魂魄入地府,由地府判他入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以他之罪,该入畜生道。”冉清萍面色温和道:“依臬司仙使之意,傅谨在人间之刑,火烧二十年已刑满,接下来魂死道消、六道轮回之事,人间便不管了?”

  景决听出冉清萍的言外之意,敛色道:“往后之事,不归人间所辖,冉先生——”

  冉清萍摆手道:“既非人间之事,仙使大人便莫再过问了。”

  童殊与景决对视一眼,心中已有预感,冉清萍尽了人间之责,大约并不把地府放在眼里。

  童殊和景决不忍就此离去,陪冉清落走了大半夜。

  引路铃尽职地砸出脆响,冉清萍在一处水边停下,他取了灯罩,为灯盏加了灯油。

  他执刑一丝不苟,片刻不让灯芯喘息。

  添了油,他没有多看一眼,合上灯罩,继续前行。

  天地间夜色深重,而冉清萍周身始终有光。

  童殊突然觉得,冉清萍,这十七年,虽看不见,却并不孤单。

  又十年。

  童殊与景决终于听到了一声清冷的上人叹息。

  素如走完仙史上最长的回溯,晋为上人。

  与时同时,人间六合已并,海内归一。结束乱世的是一位始无前例的女皇帝,名曰童月归。

  巧合的是,仙道亦晋了一位女魁首。新晋的臬司仙使是晋了真人的素真。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仙凡两道迎来治世。

  魔道仍未出新君,魇门十使修为愈发了得,统御魔域,未有动乱。

  再十年。

  女皇帝童月归将帝玺交给了当朝一位少年丞相,归隐江湖。

  与她一同消失的,有两个神秘的人。一个是与她亲密无间的姐妹,还有一个是总自称当朝皇后的男太尉。

  传说,这三人归隐后共赴仙境。

  然而,童殊与景决并未在天庭寻着此三人。

  寻找多年,才打听到三位散仙,不肯入仙籍,不听天命,游戏人间。

  世上还有一奇人。

  人称其为“提灯道人”。

  据传这提灯道人慈悲为怀,济世救人。无论四季昼夜,出入皆提一盏油纸灯。道人不收弟子,行单影支。

  近年来,提灯道人突然没了灯,身边多了一个痴呆的傻子。

  提灯道人,苦行数年,不再提灯,得一少年。

  茶楼里的说书人最爱讲三个故事。

  第一件是女皇帝和两位神秘良友相知相助的故事,

  书评是: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注1】

  第二件是提灯道人“燃灯换少年”的故事。

  书评是:青山依旧在,人间不熄芒。【注2】

  第三件是洗辰上人与鬼门魔君的故事,《涎妄录》连载了一本又一本,世人不舍完结。

  说书人这一日说到洗辰与鬼门分离七年后相遇,惊堂木一拍:“愿君长似少年时,初心不忘乐相知。咱们下回再分解。”【注3】

  ——全文完——

  作者说:

  本章2021.2.4凌晨添了2000字,算是中修。主要修在令雪楼的大多数场景,以及童殊与童月归分别的情景。

  终于全文完结了。

  书中的人,长似少年;书外的我们,永葆初心。

  愿我们也有乐相知的好友或伴侣,愿国泰民安,人间值得。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写。开了个预收,给自己留个念想,若有一日那预收开始更新了,我就一定会把它写完结。愿意关注我的,请移步到预收文点一下收藏。

  听说完结评分很重要,恳请大家给文评个分!

  朋友们,青山不改,绿山长流,期待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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