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番外5 归处-中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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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番外5 归处-中

  景行宗很少女弟子,概因景行宗主修的臬司剑法?,霸道冷绝不适合女子修习。

  近年,却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弟子,她五岁以剑入道,八岁筑基,十岁习完臬司剑法?初级,十四?岁便入了出锋境,成了响当当的一名剑修。

  剑修本就难得,这般年少,这般成就,还以女子之身修了男子也很难驾驭的臬司剑法?,而且还据说那冷然无情的臬司剑法?,生生被她舞出春光明媚的意境。

  妙人儿。

  这样的妙人儿,上千年只此一个。

  此女子一时风头无两,整个修真界说起她都要竖起拇指叹一声天纵英才。

  声名直比当年的少年景决。

  她的名字叫素真。

  此时,那位大家津津乐道的天才少女剑修,正没什么正形地咬着狗尾巴草,指挥着两个小跟班抓鱼。

  “明儿,对,出手要快,不要犹豫,没刺中无妨,多试几次。”

  “盼儿,站岸上是捉不到鱼的。裙子湿了不打紧,回头我给?你置一件。”

  明儿和盼儿,全名温明、温盼,是温酒卿曾经养的那两个阴童。

  两位阴童最初被童殊收了元神做成奇楠珠子,之后元神珠子被景决从童殊那收了去,而后景决以灵力滋养了它们十七年,终于在飞升前将两个阴童的元神治愈,重新安回了身体。

  只是温明和温盼毕竟不是正常长大的灵魂,他们的心志只有十一二岁孩童的水平,是以在以成年修士为主又不苟言笑的景行宗,很难交到朋友。

  巧的是,以外姓弟子身份入宗的素真,因入宗晚也没什么朋友,便成天和这两位混在一起,三人时常鸡同鸭讲,竟然也相安无事?,成了好朋友。

  此时,小溪边,温明试了十余次后,终于刺中了鱼,兴奋地抱了鱼给素真,素真拿桶接了,转身对还在纠结的温盼,故意槐板着脸道:“盼儿,你若再不捉鱼,今日晚饭便没你的份了。”

  温盼乌溜溜的一双眸子浮上水光,委屈地道:“真姐姐,你也没捉鱼……怎的有得吃?”

  素真明眸流转笑道:“我不捉鱼,但我会烧鱼,你若不想吃我烧的鱼,我便不烧了。”

  温盼听此,露出谗色,小跑两步过来,就想跟着去厨房。

  素真无情地提醒:“可你还没捉到鱼,人人都得自给自足,没干活的人没晚饭吃。”

  温明极是听素真的话?,接话道:“真姐姐说的对,每个人都要干活的,妹妹也得捉鱼。”

  温盼委屈的走回溪边,她其实并非不愿捉鱼,实在是手拙脚笨,捉不住那滑不溜秋的东西。

  素真早摸清了温盼的心思,她索性提着桶,捏了根树枝,站到水边,指着水面一处,弯了眼教道:“盼儿,刺那里!”

  温盼依言刺去,一脚踏入水中,湿了裙角。

  素真又指另一处:“那里!”

  温盼两脚入水,裙尾全湿了。

  素真一连指了好几处,她看似随意,却每一指都料定了鱼儿的游向,温盼渐渐摸出些门道,得了些趣味,信心也跟着涨了,便顾不得那裙子,认真捉起鱼来。

  随着素真再一次以树枝指去,温盼竟真的刺中了一尾大鱼,登时眉开眼笑。得了手,便再不憷,裙子也不顾了,往更深的水中踩去。

  素真饶有兴致的在一旁暗中相助,温盼少顷便抓了好几条。

  嬉笑连连,满载而归。

  远处一直隐着身形的景决和童殊,相视一笑,童殊道:“温明、温盼心志不成熟,真儿却乐意与之为伴,耐心教?习。她最后那一指,凝了剑气,那鱼在温盼刺中之前,已被她困住逃脱不掉。她自己不过才十六岁,便知要照顾旁人,难能可贵,是个纯良的好孩子。”

  “剑法?亦有精进。”景决接话?,“困鱼却不杀鱼,收敛杀气、藏住锋芒,已临近藏锋境。”

  童殊微讶:“这番进阶,快要赶上你当年了罢?”

  “她真心喜剑,乐在其中。”景决道,“若能常葆初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未来成就不在我之下。”

  童殊心想,若景决也如素真一般真心喜剑,或许成就还要远高于现在。他想到景决一生身不由己,不由一阵心疼,去拉景决的手。

  景决回望,童殊迈步拉他,跟上素真一行。

  那一边,温明道:“真姐姐,你明日当真要下山去捉东湖的水鬼么?”

  素真理所当然道:“即已领命,自然要去。”

  温盼紧张道:“可我听说,那水鬼厉害得很,去了好几批行者也捉不住,还有几位行者重伤而归,很是危险,姐姐不怕么?”

  素真气定神闲道:“有何好怕的?一只水鬼而已。”

  温明一脸严肃问:“真姐姐一个人去吗?”

  素真笑道:“有我还不够吗?”

  温明直起腰,自豪地道:“真姐姐天下无敌!一人足够。只是,我也想去……”

  温盼虽然害怕,却也立刻接话?道:“我也想去。”

  素真了然,承了他们的好意,带了几分笑意道:“你们当真想去?”

  温明郑重道:“虽然我们笨手笨脚的,但我们力气大,能帮你打水鬼。”

  温盼在一旁直点头。

  素真听着面露微笑,不加思索道:“好呀!”

  她答应的那般轻巧,好似不过寻常小事,好似那令人谈之色变的水鬼不算什么,且带两个大孩子也不是什么费劲之事?。

  素真三人进了小院,童殊侧头向景决道:“真儿已能独立办案了?”

  景决道:“她已是隐司一处处长,有调动隐卫之权,专办鬼怪等涉阴司案件。”

  “你十六岁时,也是处长,真儿果然样样比着你来。”童殊道,“她倒是会挑,学了你的好能耐,不学你的冷脾气。她待人温和?,对明儿盼儿很有耐心。”

  “她是独女,期待有兄弟姐妹。”

  “她自小立志当臬司仙使,你当年十九岁驯剑,她大约很快也能驯剑了?”

  “是。”

  “宗内仍无其他人能驯么?”

  景决摇头:“尚无。”

  “舍得让真儿驯剑?”童殊深瞧着景决。

  景决轻轻握了童殊的手,正要回话?。

  “有何不可。”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语音落在耳畔,人影不知何处,当世有此境界的,仅有一人。童殊和?景决不约而同顿住,恭敬地朝虚空问安道:“焉知居士。”

  “真儿自小沉迷剑道,她不以修剑为苦,自得其乐,驯剑乃她之乐事?。”素如自虚空中缓缓走出,停在童殊与景决不远处,“子女并非父母掌中之物,喜恶皆由她,谈不上舍得不舍得。”

  驯剑成功,便要接任臬司仙使,除非身死或等来下一任仙使,将一世背负臬司之职,好比景决飞升了,也未能交出臬司剑。童殊道:“真儿曾立志要做世上最伟大的仙使,这您也不劝么?”

  素如点头,脸上不见?忧色,淡然道:“道阻且长,勇气可嘉。”

  语毕之时,淡淡回眸,终止了这个话题。而后往前缓迈一步,静静望向童殊。

  童殊这些年经常见到素真,却难得遇到素如。童殊在素如的注视下,得了鼓励,问出自芙蓉山出来的一路所想:“居士,您当年把真人修为给了我师兄?”

  一直面淡如水的素如,在童殊小心的探问下,缓缓展出笑意:“鬼门君想问我为何予解语真人修为?”

  童殊没想到素如多年支字未提之事?,竟这般轻描淡写的承认了,他轻声问:“您可以说么?”

  素如仰面远望,笑意深了几许:“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今日之果,明日之因。因果循环,我独行许久,追问因果,探寻因果,皆不得法?,不如从头来过。便是不给?柳知秋,那身修为当时也不想要的。”

  素如失去悟道境后,十年之久不得进阶。许多人猜测素如是伤得太重,难以恢复,童殊此时恍然明白——素如是彻底的摆脱了功欲,心中自有瑶台。

  素如用十年时间,不急不徐的停在悟道境前,她看透了世事?,驻足在人间的她像一面镜子。

  焉知出世而不避世,她参与人的每个阶段,成长、成亲、生子、得到、失去,始终冷静,旁观自身。

  她这面明镜,在照什么,又在等什么?

  童殊很想问。

  素如读懂了童殊的欲言又止,先一步道:“在等我的机缘。”

  童殊问:“是何机缘?”

  “我亦不知机缘在何处。”素如感叹道,“焉知出世?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出世?人人皆有司命在身,我之司命已毕,往后余生,才是出世之始。”

  童殊与景决相视恍然。

  景决对素如感情深厚,他面色微紧,关切问:“您将何处去?”

  素如伫立远望:“千山万水,皆是去处。”

  景决和童殊听出了素如的去意,童殊道:“您放心真儿?”

  素如收回视线,面上没有离情,盈着几许恬淡笑意,领先朝素真的小院而去,在门前停住步子。

  童殊问:“您不进去?”

  “我之前见?过她了,她亦知我来过,不必道别。”

  童殊道,“您要去很远的地方么?”

  素如道:“我与真儿相伴十六载,我之所学,已倾囊相授。如今她知前路、明世情,已是展翅高飞之际。父母与子女一世亲缘,半世相伴,是该放手之时了。”

  此话童殊颇为耳熟,与童弦思所说相差无几。童殊不由想到童弦思当年放他下山,之后便是永隔,他心中一沉,问道:“您要离开很久么?”

  素如却道:“人生须臾,此时离开,所剩不久矣。”

  景决一直望着素如,此时见素如目光落到他身上,他立即恭敬地道:“您对素真,可有嘱托?”

  “今日素真,胜于当年素如。”素如款款道,“我一生求自在,她自小立志缚红尘。她之境界高于我,我已再无可教,没有嘱托。”

  童殊生出强烈的熟悉之感,他垂眸片刻,忽然一阵悲从中来。童弦思在他离开芙蓉山时对他说的是:“我半生求破解,唯愿我儿得自在。”童弦思没有要求他录经,没有要他当大英雄,童弦思一直强调的是放下、自在。

  素如教?女儿的方法,与童弦思异曲同工;奇妙的是,童弦思与素如各自竟都教出了与自身所求相反的孩子。

  童殊蓦然间意识到什么,那些来自素如的,模糊的、巧合的善意,在理清某个渊源后,霎时都寻到了理由。童殊愣愣张嘴:“您是想去寻我——”

  素如没让他说下去,而是莞尔道:“鬼门君,决儿,后会有期。”

  说罢翩然而去。

  与素如分别之后,童殊与景决在半夜唤了素真到山野。

  素真对他们的到来已有所觉,是以早早安排温明和温盼睡下,收到信号时,她正掩门出院。

  她见到童殊与景决心中欣喜,脸上藏不住笑意,行动间倒是很有分寸地先施礼问安,按部就班地将新习的剑法?舞一遍,而后行礼请景决对剑。

  景决未解剑,折了竹枝在手,素真的剑招被他一一化解。

  在已是道仙境的景决面前,素真败得毫无招架之力。她收剑凝气,不见?馁色,反而兴致勃勃道:“素真已记下剑招,谢仙使大人相授,期待明年今日,素真可以与大人对真剑。”

  今年能扛得住臬司剑的剑气,明年真刀真枪对战有望。

  景决点头。

  童殊心中好笑,明明景决没来之前,时常提起素真,到了素真面前却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长辈模样。

  童殊对素真板不起脸,笑着对素真招手。

  素真一直按捺到考校完毕,见?童殊招呼,顿时喜笑颜开,飞步向前,在童殊面前强忍着止住步子道:“叔祖父好。”

  “嗯。”童殊应声,挺享受这个称呼,“真儿臬司心法?有精进。”

  素真双目盈盈瞧着童殊道:“按您的法?子运用心法?,臬司剑法?用着省力些。”

  童殊抬手,景决递了竹枝在他手中,童殊亦以竹为剑,缓势与素真推演了几招。

  素真学的极认真,不敢错过童殊的一招一式,正要收剑时,剑身被童殊竹枝轻点在中段。素真陡觉一股凌厉剑势冲腕而来,她大叹不好,连忙往回收剑,剑身一晃,断成数截。

  童殊捏着竹枝在手,问道:“记住用法了么?”

  素真愣在原地许久,凝神默记,待记住了,展了笑颜道:“你这一招有无锋境的精妙,叔祖父,您当真不是剑修么?”

  童殊笑道:“我何时说过我不是剑修了?”

  素真不解道:“可世传您修的是魔琴道,仙史里也从未载您用剑,又是为何?”

  “因为……”童殊将竹枝递回景决手中,相接时拿手指划了划景决的手心,景决板着的脸险些破功,无奈地瞧向童殊,偏在小辈面前又不能做更亲密的举动,只好掩饰地偏开脸去。

  童殊自有了景决的剑修金丹,十年间轻而易举便修到了无锋境。修练途中,他不必经历剑修化丹的煎熬,一路畅通无阻,所向披靡。说起剑道,他自有一股畅快之意:“因为我修剑只为快活,我快活我的,何必予人知道?”

  素真微怔片刻,而后领会了什么,斗志昂扬道:“我修剑也为快活!不管世人如何评价。”

  “甚好。”一直没说话的景决突然接话?。

  童殊抬眼去瞧,捕捉到只有他看得懂的笑意,他侧首对景决耳语道:“你见?真儿快活,便能放心得下了吧?”

  景决点头,抬手想去抚平童殊被风吹乱的鬓角,忌着有小辈在场,不太自在地顿住,正要垂手时,素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啊——我突然想起一事?——”一溜烟跑开了。

  “她何时懂了这些……”童殊震惊于自家有女初长成的,轻叹道。

  身边景决滑在半空的手,改为勾起童殊的下巴,童殊还想说什么,景决另一只手扶上童殊背部,将人拢进怀里,追着童殊张合间灵巧的舌尖吻了进去。

  童殊被吻得唇舌发?麻,脚下略软,不觉间便被推着几步,被抵到不远处的大树上。

  月夜清凉,童殊却被景决磨得浑身起热,他被温柔包围,又被步步紧逼,身子使不上劲,后背贴着树干,衣里如溺水般浸了汗意,在被景决探进衣下抚上后腰时,童殊总算捉住了景决道:“五哥,找……间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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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在一起十年,没有一日分离。日夜厮守,也难偿真情,童殊仍是能轻易被景决深情款款的撩拨弄得心猿意马,两人历尽沧海却仍像是才更事的急躁少年,牵着手奔跑在人间,仓促地寻一处暖榻。

  住店,上楼,两人忍得辛苦,推门时把引路的小二拒在门外,合起门,童殊就被抵在了门上。

  接吻,解衣,乃至倒在榻上他们都紧紧相拥,童殊被压进软被,他满头大汗地抓着景决的肩头,像要寻到支撑一般,深深的收紧五紧。

  夜所剩不多。

  ……

  第二日自然没能早起,被景决从被子里捞出来时,童殊眼角的嫣红未褪,话音懒懒,靠在景决胸膛:“真儿出发了?”

  景决道:“不放心她?”

  童殊道:“毕竟是她头一回独立办案。”

  景决道:“先歇半日,我们午后起身,赶在入夜前到东湖。”

  童殊闭眸不动,拿手环住了景决的腰,换着调子散漫地喊着“五哥”“慎微”“仙使大人”。

  景决被他唤得耳根起热,轻楼着他,柔声问:“为何一直叫我?”

  童殊道:“五哥,十年了,你还是怕我离开你么?”

  景决微僵,没有接话。

  童殊撑身坐起,凑近捧住了景决的脸:“我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不认你。五哥,你已经迈入道仙境,好歹有点仙人的胆魄。”

  他后半句话,故意带了调笑意味,落音时贴首,轻轻舔景决的下唇。

  景决僵得更甚,在童殊抬眼望来时,被那双眸吸尽了精气。只叹道:“在魔神境的鬼门君面前,我又能有什么胆魄?”

  应当说,他在童殊面前,无论双方境界对比如何,他从来没有胆魄。初时爱了不敢说,而后爱了不舍离,他对童殊一向是没办法的。他根本受不住童殊的一颦一笑,于是认命地含住了对方献来的双唇。

  童殊在被抵进软褥时,没奈何地搭着景决的肩,他身上的酸麻提醒着他昨夜的极尽翻滚,此时日头正好,他在分开唇的片刻呢喃道:“臬司大人也要白日宣淫么?”

  景决用亲吻回应他。

  童殊还有话要说,躲着景决的吻,正要开口说什么,感到景决亲到他别的地方,他五指一下收紧,抓住了景决的背,喘声道:“你且等一等,我问你一事。”

  景决“嗯”了一声。

  “听闻你曾许诺说你些功德要算在我头上。”童殊道,“我自认我之功德没有超过你,何至于我比你高出半阶?”

  景决猜到童殊要问什么,去堵童殊的嘴。

  童殊便知道景决是不肯说了。

  已经在一起十年,童殊仍然无法化解景决根深蒂固的忧怖,在外高高在上的洗辰,在他面前始终藏着一颗如临深渊的心。

  童殊想,还好他们将会有很多岁月,还好。

  这日终于起身时,已到晌午。

  景决的臬司剑飞得快,他们在入夜时分,追上了素真一行。

  而后远远跟了素真两日。

  素如一路看似随意,实则办事很有分寸,温明、温盼极听素真之话,素真或哄或劝,将两个大孩子照顾管束得当,没教生出节外生枝之事。

  是夜,东湖,天高月黑。

  毕竟是素真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童殊不放心,还是跟着到了湖边。他与景决晋了魔神境与道仙境后,目力极强,目及之处任何踪迹无所循行,于是他们轻易地瞧见了隐在树影中的那个人影。

  他和景决停下了跟随的脚步。

  有鉴古尊在,一只水鬼兴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谁能想,曾经威风八面的景昭,如今已淡出世人视野,鲜少见客,清心寡欲的不像第一仙门之主。这几年算下来,竟是没人当面见过他。

  在这无风的夜里,那位曾身居高位的鉴古尊小心地藏着身形,像沉默的老兽般,暗跟着幼崽。

  他穿了一身夜行衣,通体墨黑,头发也包住了,鬓边几缕散发,杂着银光。

  景昭,说起来还是盛年,却已半白青丝。

  十年时间如何摧毁一个人的心志、傲气和野心,很难想象。童殊素来不纠缠于往日恩怨,他见着景昭,面色淡然,正想提步时,景决先一步拉起迈步。

  他们即将离开之际,忽地听到素真一声喝问:“是谁?”

  童殊和景决不由停住脚步。

  素真在素如身边耳濡目染学的追踪术与反潜术,年纪小小便已运用的炉火纯青,这世上能在素真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偷窥的人没几个。

  素真飞身提剑,落在景昭藏身处前,提眉冷训:“阁下为何跟踪我?”

  景昭知道素如反潜术的厉害,被素真拿剑指着,他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惭愧,低着头走出树影。

  素真看清对方面容,诧异道:“鉴古尊?”

  景昭听到这声称呼,百感交集。

  素真耐心地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又唤了一声:“鉴古尊?”

  素如没有隐瞒过景昭是素真父亲的事实,自十年前素如带着素真上景行山帮景慎微渡上人回溯时,素如便没有拦着景昭与素真相认。

  只是素真幼时未曾与景昭相处,少时随着素如云游修行,待学成后又是以外姓人士名义参加景行宗考核入山,是以她不习惯唤景昭父亲。加之她既选了外姓,便不愿傍景氏,是以素真对景昭一直以对宗主之礼相待。

  景昭在素真的第二次唤时,面色复杂地应了一声,不太有底气地道:“我路过此处,闻有水鬼,故来一探。”

  素真点头,像是没有识破景昭的说辞,接话道:“既然宗主在此,素真便随宗主一同办案。”

  素真竟肯与他同行,景昭大喜过望,张口讷讷,半晌才道:“好!”

  虽是同行,景昭却是落后素真三步,如此走了几步,素真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斟酌了片刻,对也停下脚步疑惑望来的景昭道:“鉴古尊,我母亲走了。”

  “她又去云游了么?”景昭理所当然地回话,缓缓抬眸间撞到了素真格外郑重的目光。

  景昭一怔,僵在原地,某个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可能性在冰冷的月光下爬上心头。他张张口,无声地滞了气,再发声时,声音已然沙哑:“你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素真道:“母亲离开,是去她想去的地方了。”

  景昭面色陡转怅然:“不回来了?”

  “她就算回来,便也不是原来的她了。”素真道,“您知道我指何意吧?”

  景昭知道自己在素如面前哭哭啼啼很没有男人气概,可是他在素如面前就是这般没用,他爱她,敬她又怕她。最怕她有朝之日彻底离去。景昭怎会听不懂素真所言之意?此事他逃避了许多年,惊惧了许多年,可许多年又怎样?他至今没有积攒起迎接结局的力气,眼泪还是极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景昭好难过。

  素真从小没见人哭过,她母亲不哭,她也从来不哭,温盼平日的哭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是真哭。她第一次见人哭,猝然面对的便是这般一个大男人的痛哭流涕,饶是心性成熟,一时也有些无措,呆伫原地。

  景昭哭了好一阵,也止不住,他恨自己大半辈子也劝解不了自己,更恨自己在事关素如时的没用模样,可他就是这般不济,连说句话也很勉强:“她有说什么吗?”

  “母亲说,她生来先做了二十余年的素如,而后当了几年的焉知,再往后又做了许多年的景行宗主母。”素真说着,露出欣然之色,“母亲说,她的使命已达成,接下来要做自己。”

  景昭听得瞪大眼睛,眼泪像是被什么思绪挡住,止了片刻。待他恍悟,转为恸哭,他拿手按住胸口,可这样也无法止住心痛,他颓然地跪到地上,最后捂着脸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

  他自责地道:“素如……她是仙女……是我拖累她入凡尘……用景行宗困了她几十年……是我贪心不足,还妄想她还会戴回主母金簪。她本就不属于俗世,是该走了。”

  “母亲走了,你不替她高兴么?”素真这十几年看在眼里,是知道景昭对素如的情重的。

  “高兴,”景昭用力的抹着眼泪,哽咽道,“我高兴,从此以后,她再无负担。是我异想天开,罪有应得。”

  素真耐心地等了许久,当月上中天时,景昭终于平静下来,素如才道:“您不必与我说前尘旧事,其中纠葛,我是小辈,无从评判。如今母亲离开了,您还想与我同行么?”

  景昭愕然片刻,不敢置信道:“我可以么?”

  素真道:“您是宗主,要与我一同处理仙务,自然是可以的。”

  景昭在温明、温盼被他哭懵了的注视里,蹒跚地跟上了素真有脚步。

  童殊和景决看他们走远,在素真与景昭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尽头之时,童殊脑海里某个想法逐渐明朗,他拉着景决道:“五哥,你听出来了么?焉知居士说她当了几十的主母,接下来才是要当自己。可她这十七年,在景行宗的时间屈指可数,且当年她离开景行宗归还了主母的独角兽金簪,那便算是割席断交了。却为何,在她心里,这十七年,仍是主母呢?”

  景决面有怆色,沉沉道:“因为她用十七年的时间,培养了下一任臬司仙使。”

  童殊道:“以我观之,这些年焉知居士从未刻意引导过素真要归景行宗,她教养女儿,不拘不束,不似有意栽培。”

  “可居士亦未阻止素真走上剑道和考进景行宗。”景决陷在某种沉重的情绪里,缓缓道,“居士行事不拘俗约,然事事依理。景氏血脉里有对剑的执着,真儿爱剑生于本能,剑修之路当世巅峰莫过于驯臬司。居士不阻拦素真习剑,便是放任素真回景行宗。居士于我、于景行宗、于仙道,恩重如山。”

  童殊骇然,恍然大悟。

  那些发生在素如身上,看似飘渺随性的选择,都找到了理由。

  因果埋得再深,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为何当年素如不自己上芙蓉山,而将修为给柳棠?因为素如要保护肚子里的小生命;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安排;因为当了几十年的景行宗主母的素如,亲手养育了景决的素如,比谁都清醒的明白,破解臬司仙使困局之道。

  焉知出世,素如济世。她“冷淡”,她“无情”,她不在乎是否有人懂她,隐蔽地守护着这方仙道。

  挟恩不图报。

  世人焉知素如?!

  还有一章番外就全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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