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徐凤年做客书院,离阳朝议对变局(4)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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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 徐凤年做客书院,离阳朝议对变局(4)

  虽然此次两大藩王起兵造反,已经让太安城感到不安,但是当吴重轩明白无误地说出双方兵力后,仍是让温守仁这样的中枢重臣都感到惊惧。何况燕剌王赵炳的统兵能力,老一辈官员都心里有数,那可是曾经能够与某位瘸子人屠并肩作战的功勋武人。还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燕剌王赵炳身边如今站着一个陈芝豹,一个手握西蜀全数兵马的白衣兵圣!常山郡王赵阳、燕国公高适之、淮阳侯宋道宁,这三位同样经历过春秋战火的武人,无一不是忧心忡忡。赵阳更是春秋战功前十的离阳大将,越是如此,老人越明白如今广陵形势的危殆。

  齐阳龙突然轻轻开口道:“顾大将军率领一部精军南下平乱是大势所趋,只不过也不见得就要马上投入战场。朝廷练兵,正在此时。就目前来看,军心不在朝廷而在叛军,但好在民心在我朝廷,而不在赵炳、陈芝豹两人。当年徐骁形势更好,依旧没有划江而治,既是不愿也是不能,如今不过是二十年后,并非二百年之后,野心勃勃的赵陈两位藩王,不过是把二十年前的那盘结局已定的残棋续了下去,只要……”

  说到这里,中书令大人突然沉默不语。

  坦坦翁接口道:“只要北凉铁骑不反,继续牵扯住北莽南侵的步伐,让顾剑棠能够抽得出身南下平叛,赵陈两位藩王在一鼓作气过后,自会昙花一现。”

  这个“只要”,不知为何让养神殿许多贵胄公卿都感到一阵古怪意味。

  “如果”北凉不愿与北莽死战到底,干脆舍弃西北,南退千里,继而与燕剌王赵炳同谋中原,朝廷当如何自处?

  要知道温太乙和马忠贤这对节度使经略使在到达靖安道后,漕粮入凉一事,果不其然,磕磕碰碰,进展缓慢。

  谁会料到二十年太平盛世,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原来,离阳国祚的长短,不知不觉,又一次系挂于一个徐姓之人的身上。

  这个真相,让养神殿绝大部分人都感到无比羞耻。

  例如十二大学士之首的温守仁、皇亲国戚严杰溪、礼部侍郎晋兰亭等人。

  离阳乡野之间有句粗俗至极的言语:没了张屠夫难不成就吃不上猪肉了?

  如今看来,竟然还真有可能啊。

  没了姓徐的屠夫帮忙杀人,官帽子未必戴得稳。

  武英殿大学士温守仁脸色苍白。

  看不起那个世子殿下很多年的严杰溪脸色阴沉。

  晋兰亭更是脸色铁青。

  蔡楠悄然低头,神色晦暗不清。

  在拦阻大雪龙骑一役后与蔡楠关系突飞猛进的经略使韩林,则眼神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皇帝微笑道:“徐家两代为离阳镇守西北国门,祥符二年又有北凉边军大功在前,朝廷自当犒赏。诸如刘寄奴、王灵宝之类的北凉将领先后战死沙场,朕准备拟旨追封连同这两人在内的所有北凉武将,也打算授予北凉王徐凤年大柱国头衔。”

  赵家天子眯眼望去,黄紫公卿,满堂愕然。

  一听到皇帝陛下要将大柱国头衔还给徐家,武英殿大学士温守仁立即脸色难看至极。这位曾经因为抬棺死谏徐骁从而名动天下的骨鲠老臣,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一向给人老当益壮印象的官场清流领袖,终于有了几分风烛残年的意味。

  在离阳王朝,张顾两庐虽然已是过眼云烟,但各有各的薪火相传。比如当初原户部尚书王雄贵成为张庐继任者,哪怕外放广陵道,却依旧在身边笼络起一大帮永徽之春的文臣。唐铁霜、董工黄等武将分别从边关地方进入京城。青党也差不多,吏部侍郎温太乙和洪灵枢的高升,这些都属于一脉相承。事实上除了这三党,还有一党更为隐蔽,身份渊源也更加复杂,那就是以温守仁为首、礼部侍郎晋兰亭为隐性接班人、兵部高亭树等作为骨干的反徐党。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并无同乡同年之谊,辈分悬殊,出身迥异,原征北大将军马禄琅也曾是不露面的主心骨之一。

  这些人也许在很多军国大事上会有异议,唯独对一件事,从来都保持心有灵犀的默契,那就是竭力打压北凉徐家在离阳庙堂和中原地带的声望。简单来说,这拨人对于如何排挤徐家父子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旧首辅张巨鹿在世时,还会心存顾忌,不敢过于因私废公。曾经在离阳朝堂上一人即遮天蔽日的碧眼儿过世后,加上坦坦翁早早与之决裂,这拨人好像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官员便越发行事无忌。

  例如此次朝廷既定的百万石漕粮入秋前入凉一事,正是在这些根深蒂固的太安城大树根须蔓延下,给靖安道尤其是青州襄樊捎去许多信誓旦旦的小道消息,以及各种无须坦言便可心领神会的内幕,导致迄今为止仅有不足半数的漕粮缓缓赶赴北凉。至于何时到达陵州粮仓,躺在漕运上享福二十年的漕粮官员自然有各种娴熟理由应付朝廷户部。何况户部除了隔三岔五送去几封看似措辞严厉的申饬,又岂会真的追究官员失责?谁不清楚户部一直被视为张庐最后的坚守阵地?户部如今手握实权的官员,几乎清一色都是永徽之春中涌现出来的读书人,人人自视为老首辅门生弟子。而前任尚书王雄贵在京时哪怕并不与享誉朝野的温守仁有多么亲近,可王雄贵本身就对西北边事素来极有恶感,加上之后其子王幼龄与新凉王徐凤年更是结怨颇深,这是京城皆知的一桩谈资。

  最重要的是漕粮入京和突然改道进入西北,牵涉国运大业的漕粮一事虽然早已从户部独立出去,可名义上负责天下赋税的户部怎么可能当真一点都不沾边?准确说来,整个户部明面上的手脚很干净,但是许多位高权重的户部官员未必两袖清风。百万石漕粮偏离熟悉的官场轨迹进行运转,必然导致无数既得利益的流失,一旦天下漕运从入京城入两辽变成一分为三地加上一个北凉,成为定例后,那就意味着每年百万石的漕运分红就打了水漂。漕运大员身后那一大帮太安城功勋家族,其中就有燕国公高适之、淮阳侯宋道宁这两位。当初离阳老皇帝分封功臣,按照元本溪的方案,大致是“文臣给权,武将给钱”,在庙堂上扬文抑武,常山郡王赵阳也在此列,而像包括高适之、宋道宁在内一大帮府邸,就得以染指黄金滚滚来的漕运一事。只不过高宋之流吃相比较好,份额也不大,这些年也有意无意叮嘱府上涉及漕运事务的话事人低调行事。这两位公侯的逐步退出,也导致其他许多家族的气焰高涨,用贪得无厌来形容也不为过。当初张巨鹿整顿漕运和胥吏两事,之所以步履维艰,就在于这两件事几乎把离阳官场高低两处都给得罪了。虽未强烈反弹,却也成效不大,毕竟官场从无自在人,谁不沾个亲带个故。张巨鹿下狱后,一座庙堂噤若寒蝉,其间固然有碧眼儿死党桓温选择袖手旁观的因素,固然有张巨鹿任由张庐分崩离析的缘故,但何尝不是那些倍感苦无天日的离阳文武私心使然?

  谁会觉得跟西北徐家打交道是一件轻松快意的事情?谁又敢把离阳官场那套规矩生搬硬套到北凉边军头上?谁有那份胆识跑到西北地盘上跟徐家官员索要回扣?就不怕给那些北凉蛮子一刀砍了脑袋?

  故而户部对漕粮入凉一事的真实态度,可想而知,当然是能拖就拖,能缓就缓。事实上这份策略,与当时温太乙在小朝会上对皇帝陛下当面提出的意见,不谋而合。

  突然,年轻皇帝笑问道:“蔡楠,韩林,你们二人所处辖境最是毗邻北凉道,觉得第二场凉莽战事走势如何?”

  韩林是不善军务的纯粹文臣,在这种问题上当然不会率先开口。被紧急召见入京的节度使蔡楠也没有含糊其词,因为早有腹稿,微微润了润嗓子,并未怯场,很快就朗声道:“陛下,依臣来看,这场仗不管对北凉北莽,都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苦仗。胜也惨淡,输则更伤元气。北凉原本兵力处于劣势,但是占据第一场凉莽大战获胜之势,西北边军上下拥有极强的求战之心,在数量相当的战场,北凉战力绝对要胜过一筹。而且第一场战事中,北凉第一等精锐骑军受伤很小,大雪龙骑军保持完整建制不说,那两支之前始终对外秘而不宣的重骑军也蓄势待发,更有何仲忽、周康两人的左右骑军根本就没有参加第一场大战。反观北莽,杨元赞在幽州葫芦口内全军覆没,当时西线流州的柳珪嫡系兵马也伤亡较重,近万羌骑更是死绝,如今第二场大战尚未正式开启,龙眼儿平原一役,且不说北莽精锐马栏子死伤殆尽,洪敬岩的柔然铁骑就已打散,董卓私骑也是伤筋动骨,这绝对是北莽表面兵力依旧大优之下的巨大隐患,相信凉莽双方如今对此都有新的一番权衡。”

  年轻皇帝轻声感慨道:“真不愧是北凉铁骑甲天下啊。”

  北凉铁骑甲天下,这句中原并不陌生却未必认可的话语,也许今天是第一次在离阳官场被人公然宣之于口,而且还是从赵家皇帝的嘴里说出。

  两淮经略使韩林比起在京任职时的风致儒雅,肌肤黝黑了几分,气韵也开始沉稳内敛许多,身上多出几分粗粝质朴的边关气息。相较温守仁、晋兰亭这些久居庙堂文臣的雍容优游,双方之间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韩林在当世十余位离开太安城担任一方封疆大吏的经略使中,属于名副其实的高升,被朝廷寄予厚望,而不是从中枢重地贬谪地方,离阳对这位旧刑部侍郎可谓青眼相加。

  赵家天子看向这位每旬必有密信经由赵勾谍子之手传往京城的经略使,眼神柔和:“韩林,这一年来辛苦了。”

  韩林躬身惶恐道:“微臣有负圣恩!”

  年轻皇帝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若非蔡楠……恐怕你就要成为首位战死沙场的离阳经略使,朕也要失去一臂。韩林,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行事。文臣为国尽忠从来不在沙场,你的忠心,朕向来毫不怀疑,否则也不会让你担任这个边关经略使。”

  除了由于挂尚书头衔的吴重轩尚未熟悉衙门事务,所以暂时仍是兵部一号实权人物的唐铁霜,养神殿所有文臣俱是一头雾水,就连赵阳、高适之、宋道宁这些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重掌军权的大佬,也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有此一说。

  只不过韩林能够得到这么一番直截了当的口头褒奖,意味着此人注定要在将来重返中枢了,说不定还能够成功执掌三省之一。这的确是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毕竟韩林早年是张庐门生,只是比起赵右龄、殷茂春,似乎略显才干不足。比起元虢,学识器格方面也颇有逊色。即便与王雄贵比较,也存在诸多劣势。也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器晚成,官场上今日春风得意明日却被秋后算账的例子,不胜枚举,反而是韩林这种四平八稳的角色,后劲更足。

  一番看似云淡风轻的君臣问对之后,年轻皇帝重新提起那件事:敕封年轻藩王徐凤年为武臣第一高勋的大柱国。这次依旧是满堂沉默,只不过比起先前的暗流涌动,许多群臣眼神之中,这回明显多出些认命的味道。

  年轻皇帝手指轻抚膝上那份昭告书:“漕粮一事,户部回头再拟议一份章程送来养神殿,地方上若有些许阻力,户部可以与兵部唐侍郎磋商。总之,在保证圣旨送达北凉之时,漕粮要先于圣旨入凉。”

  说到这里,年轻天子瞥了眼高适之、宋道宁两人。二人同时心头一颤,等到皇帝转移视线后,二人相视苦笑。无妄之灾。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在漕运上的进项,早就摊薄到忽略不计的地步,如今真正称得上国仓硕鼠的存在,不是别人,正是那三位与国同姓的赵家宗室。其中两位是早就对庙堂不上心的赵家老人,最后一位则是新近闯入这潭浑水的宗室新贵。据说是前者竭力拉拢后者的结果,而后者在祥符年间凭借某位女婿骤然得势之后,显然有些忘乎所以,骨头都轻了好几斤,一听是如此无本万利的买卖,只是一顿花酒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半年以来,保底分红是二百五十万两银子。高适之和宋道宁其实在伸手最长的巅峰时期,也不过是五十万上下。要知道那位郡王的乘龙快婿,这会儿可正站在养神殿里头,而且位置只在齐阳龙、桓温之后,与赵右龄、殷茂春、吴重轩并列!可为何皇帝陛下没有望向那一位,反而是提醒了高宋两位?很简单,那个无形中被老丈人坑了一把却安然无恙的年轻人,姓陈名望,在离阳官场素来被敬称为陈少保,是中枢重臣,更是天子近臣,论及心腹程度,恐怕连严杰溪、严池集这对国戚父子都无法与之媲美。

  此时此刻,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陈望面无表情,屏气凝神,看不出丝毫异样。

  晋兰亭眯起眼眸,细细打量着站在自己前排的陈望背影,眼神晦暗。

  今日小朝会,武英殿大学士温守仁不舒坦,他这位志在手握离阳文脉的礼部侍郎也是大大的失意人。之前陛下提及春闱主考官一事起用德高望重之人,这就意味着官场资历尚浅的晋三郎,其实已经错过凭借明春会试成为天下士子共同座师的大好机会了。而座师、房师两个身份,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张巨鹿、坦坦翁两人联袂把持科举的永徽年间,为何人人喜好自称张庐门生、首辅晚生?不仅仅是张巨鹿比桓温官位更高,也不仅仅是正副总裁官的差异,关键就在于桓温到底是只负责分房阅卷,即便是桓温亲自批语选中之人,都要经过张巨鹿点头才能通过。

  晋兰亭原本以为齐阳龙明确提出不掺和春闱、姚白峰主动卷铺盖离开国子监后,自己怎么都能获得正副总裁官三个席位之一,至于能否总揽大权担任主考官,晋兰亭也不是没有心存觊觎,但是没想到最后竟是这般惨淡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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