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莽女帝计议南下,斥候战机关算尽(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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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 莽女帝计议南下,斥候战机关算尽(3)

  徐凤年笑了笑,重新吃起了黄瓜:“如果徐骁没死,如果我师父李义山还在,如果陈芝豹愿意辅佐我当北凉王,如果朝廷对西北边事不加掣肘,如果北莽慕容耶律两姓内讧,如果北凉边军不是三十万而是五十万……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我就显得很重要了。”

  姜泥歪着脑袋:“你在跟我诉苦?”

  徐凤年还了一个白眼给她:“我又不苦,显然是跟你臭显摆来着。还记得吗,当年我跟你说我这么天赋异禀根骨清奇的习武天才,只要给我两三年工夫,就能练出一个天下无敌人生寂寞如大雪崩,你那会儿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白痴差不多,现在如何?”

  姜泥没有反驳什么,但露出“你踩到狗屎而且还是个大狗屎窝”的不屑神色。

  徐凤年抬手高高抛掉那一小截黄瓜屁股,满脸扬扬得意:“我收了三个徒弟,以后江湖假使还有武评的话,那么王生、余地龙、吕云长他们三人,肯定都可以登评前二十,余地龙那个小兔崽子更是有望独占鳌头。”

  姜泥哦了一声:“余地龙?就是那个在幽州骑军里当斥候的孩子?”

  徐凤年点点头。

  不承想姜泥下句话的威力无异于飞剑取头颅:“连我在武当山上,都听说了那个扶墙而出的著名典故,真是好厉害的天下第一。”

  徐凤年呆滞当场,然后姜泥就听到那位“扶墙宗师”在那里碎碎念着“清理门户”。

  姜泥抬头痴痴望着那条悬挂在天空的银河。跟随棋待诏叔叔去了广陵道后,一直听那里的百姓将其说成是“天上广陵江”。

  徐凤年跟随她一起望着那条天上大江,喃喃道:“听说南疆有十万大山,听说辽东大雪犹胜西北,听说南诏有座蝴蝶泉,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首尾相接,从树上一直垂挂到水面……”

  姜泥听着他的念叨,轻声道:“那些让你心心念念的地方,你以后都会去看一遍吗?”

  徐凤年眯起眼眸:“当然想啊。”

  姜泥收回视线:“明天我想去山顶的紫虚观烧香。”

  徐凤年纳闷道:“祈福许愿?还是跟人求签?”

  姜泥没好气道:“要你管!”

  徐凤年一笑置之:“如果我没有记错,明天会有武当掌律真人陈繇亲自解签,不管你睡懒觉起得多晚,我也能让老真人第一时间帮你解签,谁让我是武当山的天字号大香客,他们哪敢怠慢。”

  姜泥正要刺他几句,徐凤年已经率先开口道:“当年邓太阿赠送给我十二柄袖珍飞剑,后来跟韩生宣、王仙芝和拓跋菩萨那几场死战,毁坏了许多,已经凑不成一套,我后来便让清凉山后山的墨家大匠重新打造了一套九柄,分别跟我的几种剑意相契合,九柄飞剑的名字分别叫作酆都、蚁沉、蠹鱼、水精、老蛟、美髯、稚趣、野狐和羊脂,怎么样,是不是听上去就很有意思?”

  姜泥不客气道:“酸,真酸!”

  徐凤年哈哈大笑,收敛笑意后,轻声提醒道:“对了,明天烧香的话,有些琐碎事情得先跟你说上一说,省得你无头苍蝇乱撞。请香不用多,不是买一大把就显得心诚,三炷香足矣,而且请香的铜钱必须许愿之人自己出,借不得。在武当烧殿香和坛香又有分别,尤其前者讲究一个‘香不过寸,过寸则不灵’,后者以檀香为佳。真正的香客,都是自带香火的,不是你这般临时抱佛脚,哦不对,是抱真武大帝的脚,这么说好像更不对了……进了道观,男左女右,无论是走台阶还是过门槛,都不要走正中间。许愿之时,不要随意许诺日后供养之事,这在道观和寺庙都是一个道理,菩萨也好,真仙也罢,都不差你那一炷香。还有,在武当烧香,据说求平安顺遂最灵,切记不要许愿太大。以后若是许愿应验,莫忘了还愿……”

  听着徐凤年不厌其烦地絮叨,姜泥心境祥和,心底还多了一些让人感到暖洋洋的温暖。只不过徐凤年果然没有让姜泥“失望”,最后一句话露出了色坯本色的狐狸尾巴:“最最最重要的是,在武当山许愿早生贵子也是可以的!”

  姜泥深呼吸一口气,想起了当年的《月下大庚角誓杀帖》,末尾处,是姜姒誓杀徐凤年。

  徐凤年看着她呼吸时胸口微颤的风景,笑眯眯道:“小泥人,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姜泥冷笑不止,不再仅仅是当年吵架斗嘴总是一败涂地的小泥人,如今颇有几分西楚皇帝陛下的风采了。

  第二日,天微微亮,武当诸峰的悠扬晨钟同时响起。

  武当主峰大莲花峰的紫虚观外广场上,站着数百位各个辈分的武当道士,不但如此,还有数百位或者昨夜就借宿在此、或者在夜色中登山的香客,一同打起那套相传是上代掌教洪洗象从古籍里翻出的拳法,圆转如意,中正平和。

  领拳之人,是三人,武当现任掌教李玉斧、徒弟小道童余福,还有一袭青衫悬玉佩的北凉王徐凤年。

  清风徐来。

  自然而然。

  满山雾气,仙气,侠气,意气。

  原本信誓旦旦要独自去烧香的姜泥,偷偷站在广场后方,踮起脚尖看着那个修长身影,听着好些女子香客不知羞的窃窃私语,她笑了起来,脸颊两侧浮现两个酒窝。

  姜泥在徐凤年打拳结束后,正大光明地穿过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那些女子的视线之中,微微红着脸牵起他的手。

  他昨夜说过,他的习武,起始于武当山,那么他的江湖,也应当终于武当山。

  在这始终之间,甚至在始终之后,都有她。

  两国之战,先死谍子。两地之战,先死斥候。凉莽之战,谍子斥候皆死。

  离阳祥符二年的大暑时分,大战尚未正式揭开序幕,但是西北关外已经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不同于先前边境双方探子的相互游弋观望,在勃然大怒的北莽女帝下旨后,一股股北凉游弩手和北莽马栏子开始相互换命,几乎是见之即死战到底。短短两旬,大小遭遇战四十余场,北凉白马游弩手已经伤亡多达八百骑之多,董卓的乌鸦栏子、柳珪的黑狐栏子作为北莽斥候主力,折损更在千骑之上,至于出自南朝陇关边军的杂流马栏子,更是不计其数。天底下大概只有这座黄沙飞扬的战场,才可能出现敌我双方大规模斥候捉对厮杀的遮奢手笔。要知道在中原历史上,不乏寥寥百骑流寇便可剽掠数州之地,以至于流毒千里令京师震动的记载。由此可见,无论是前哨斥候,还是野战轻骑和用以一锤定音的重骑,凉莽都达到了足以让后世叹为观止的骑军战力巅峰。

  随着虎头城一带边境线上斥候战况越来越惨烈,这也意味着兵力更胜之前的北莽大军,即将孤注一掷地倾巢出动,到时候便会是草原大空,尽起兵马举国南下,寇边凉州。

  入秋之前,一场战事决定了凉莽双方大部分斥候,最终都没能熬到秋风起时。

  前任南院大王董卓的小舅子、乌鸦栏子统领耶律洪才,和大将军柳珪的心腹爱将、黑狐栏子主将林符,在龙眼儿平原以两百骑陇关马栏子诱敌深入,总计伏兵一千四百骑精锐,诱使凉州白马游弩手三位校尉之一孙吉所率领的四百骑,孤军闯入虎头城以北一百六十里的龙眼儿平原腹地。校尉孙吉战死当场,三名都尉悉数死在断后途中,仅有一百二十骑游弩手突围撤至龙眼儿平原南端,人人负伤,但是依旧被林符两百黑狐栏子截断退路。

  此时林符麾下骑卒列阵于一百多骑北凉游弩手和虎头城之间,他的背后,依稀可见那座昔年离阳王朝边关第一雄城的轮廓,董卓在破城之后,曾经登上城头亲手折断一杆徐字旗帜。

  林符身披轻甲,骑乘一匹神骏非凡的胭脂大马。他是年少时亲历过洪嘉北奔的春秋遗民,原本凭借战功已经官至柳珪大军主力的万夫长,照理说不用亲自领军参加这场斥候之战,但是一来黑狐栏子是柳老将军的心血,二来祖辈出身中原青州望族的林符,也有一笔陈年旧账要跟徐家人好好算一算,就想着先来收收利息钱。况且现在别看双方斥候兵力不多,可当下明摆着皇帝陛下和一大帮大将军持节令,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每封传入南朝庙堂的战报,就连对做官向来没有独到心得的恩主柳珪,在离别之际也语重心长地有过一番私下交代,要他林符此次务必好好表现,坦言将来能否由万夫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由柳珪心腹顺势转变为自立门户的一员南朝重臣,成败在此一举。

  先前一路南下衔尾追逐北凉那群丧家犬,没有近身作战的林符都很优哉游哉,不曾挽弓也不曾抽刀,故而连同他在内,身边一直在养精蓄锐的两百黑狐栏子,相比眼前那些伤痕累累的游弩手,自然而然就显得更为兵强马壮,以至于最终骤然加速绕至北凉骑卒的前方,也显得十分轻松写意,游刃有余。

  北凉铁骑甲天下,白马游弩手冠凉骑。

  林符高坐马背,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倒不是他小觑这支负责虎头城方向的北凉游弩手实力,而是林符身为万夫长,对于敌人这种兵力悬殊之下窝窝囊囊的战死,觉得不太值当,同时也觉得似乎不够酣畅淋漓。三支凉州关外游骑,老资历校尉孙吉居中,魏土木驻扎在先前北凉那两支重骑军悄然出关的凉幽边境处,而新任年轻校尉李翰林的六百骑,主要游荡在凉州西门户的清源军镇以北。此次为了一鼓作气吃掉孙吉所有游弩手,林符不得不邀请皇室子弟耶律洪才的乌鸦栏子一起参与这场狩猎,他实在是对南朝陇关贵族调教出来的那帮废物马栏子没有信心,简直就是辱没了北莽马栏子这个称号!兵力相当的接触战中,面对北凉白马游骑根本毫无胜算,也难怪当年被北凉边军笑话为“驴栏子”了。

  一名黑狐栏子副手都尉瞥了那一百多且战且退的北凉骑军一眼,眼神越发炙热,拍马来到林符身侧:“将军,接下来咋说?咱们总不能把军功都白白送给那个姓耶律的外人吧?将军你瞅瞅,那个叫孙吉的家伙的脑袋,这会儿可就挂在了那位董卓小舅子的马背上,自家兄弟们可都眼红死了!按照陛下给出的说法,一颗游弩手校尉的脑袋,金贵得很哪,若是再加一颗魏土木或是李翰林的脑袋,差不多都能直接封侯了。嘿,将军你真不动心?”

  林符环顾四周,犹豫片刻,给出一个让副手大为泄气的憋屈答案:“不急,再耗一耗这帮北凉骑军的锐气,咱们继续后撤,只要堵住他们的退路即可。”

  一声令下,黑狐栏子跟随北凉游弩手的动静,继续徐徐后退,如同草原上伺机而动的狼群。

  林符有一种多年战事熏陶出来的敏锐直觉:咬住鱼饵丢掉性命的孙吉当然是一条大鱼,但上钩的大鱼不一定只有这么一条,提竿太早容易崩断鱼线。

  一马当先追杀敌军的耶律洪才突然轻轻歪头,轻而易举躲过一根弩矢。身后那骑乌鸦栏子虽然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用弓臂拨掉了弩矢。这名草原捉马人出身的乌鸦栏子一怒之下快马加鞭,旋转套马索,精准勒住敌军骑队尾部一名白马游弩手的脖子,使劲一扯,就将其狠狠扯落下马。重重摔在地上的北凉游骑试图站起身,就已经被那名策马奔至的乌鸦栏子弯腰一刀抹过脖子。就在头颅即将到手的刹那间,另一骑乌鸦栏子提前伸出战刀戳中那颗头颅,擦肩而过,哈哈大笑,无比娴熟地将头颅系挂在马鞍侧。先前那骑乌鸦栏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不过低头看到自己马鞍两侧的四五颗头颅,骂骂咧咧几句也就无所谓了。

  耶律洪才咧嘴一笑,战马一侧挂着那颗北凉游弩手校尉的最值钱头颅,经过长途追杀的风沙吹拂,已经不复见鲜血淋漓的模样,断头处血迹干涸。

  五十步左右的间距,双方箭矢有来有回,不断有乌鸦栏子和北凉游弩手中矢后坠落下马,大多都是面目中箭身亡,只不过战死之后,北凉骑卒的下场无一不是被割掉脑袋,甚至后方有些没捞到多少战功的北莽马栏子,还会泄愤般地对无头尸体上射上几根箭矢,甚至直接驱使战马对地上尸体一踏而过。占据绝对优势的乌鸦栏子和陇关斥候经过默契的缓速加速,不断轮换,许多马栏子游荡在北凉败退游弩手的两翼进行泼射,有几骑更是挥舞战刀,大声呼喝,耀武扬威。尤其在有人以藏身马腹的花哨方式躲过北凉弩矢后,更是引来大队马栏子的怪叫连连,气势如虹。

  耶律洪才突然有点意态阑珊,因为北凉游弩手越杀越少,已经不足百骑,更重要的是敌方每次负责突围在前以及殿后在尾的两拨人,这两拨板上钉钉会死在袍泽之前的骑军,似乎从来都是游弩手中官帽子最大的人物,从校尉孙吉至三名都尉、数名副尉,到现在仅剩的几名游弩手标长,都是如此。耶律洪才眯眼看着那些从头到尾无一例外,皆是沉默而战、沉默而死的北凉边军头等精锐,心胸间没来由涌起一股怒火。这名参加过第一场凉莽大战的骁将脸色阴沉,一夹马腹,向前突袭,快速越过几名乌鸦栏子,瞬间将敌我战马间距缩短到不足十步。那名转头看到这一幕的游弩手标长默然抛掉轻弩,抽出那柄凉刀,手臂鲜血直流,不等杀敌,就已经染红手中战刀。

  耶律洪才胯下那匹体力充沛的胭脂大马已经跟敌方并驾齐驱,不等游弩手标长劈出那刀,耶律洪才就狠辣一刀抹掉那颗脑袋,抖腕之后,脑袋被高高撩起,又被远处眼尖的某骑乌鸦栏子一根箭矢凌厉射透。滚落在地的头颅,之后被北莽后方一骑弯腰以战刀戳中,沦为战功。

  双方斥候在漫长边境线上四处奔走,千骑以上的骑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调动,难如登天,只有董卓麾下乌鸦栏子这样的精锐骑卒,才能做到数百骑行进转移无声无息。准确说来是有足够实力清理掉路线上附近的所有钉子,不光是获得接触战的胜利,还要彻底掐断小股游弩手之间的军情传递,使其局部战场谍报瘫痪。

  若是从龙眼儿平原南端的天空俯瞰下去,两股骑军就像一幅移动的地毯,只是地毯之上,不断有鲜血溅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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