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心安处即是吾乡,无禅道总归有情(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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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心安处即是吾乡,无禅道总归有情(3)

  她一走,靖安王赵衡瞬间变换了一个人,心无旁骛,好像刚才那本家中难念至极的经书一翻而过,他坐在一个香草结成的蒲团上,冷哼一声,阴森森道:“徐瘸子,你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的儿子?!世袭罔替?本王让你二十年苦心经营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姜泥要读书,徐凤年勉强捺着性子听她读了两千字,就去找鱼幼薇出门,准备带她一起去襄樊钓鱼台观景。钓鱼台里有几位天师府老道,徐凤年看能不能亲口问到一些黄蛮儿在龙虎山那边的消息,仅是听从赵希抟那个牛鼻子老道的代笔书信,总不太放心。鱼幼薇穿了件姥山青蚨绸缎庄购得的华美绣裘,是典型的西楚样式,堪称“堆红织锦愁媚嗤素”,可惜在徐凤年眼中略加严实了点。他不乐意鱼幼薇去酥胸微露,却也不想不流半点韵味,鱼幼薇本就是体态风流的尤物,尤其是那胸口两堆傲人肥雪,徐凤年是见识并且品尝过诱人滋味的浑蛋。鱼幼薇如此包裹严实,连那点浮想联翩的机会都被扼杀了,好在她捧着宠爱白猫,将胸脯挤出了几分本色,徐凤年笑着自言自语道:“没白养你啊,武媚娘。”

  出门后徐凤年善解人意地问道:“瘦羊湖赏过没?”

  鱼幼薇摇了摇头。

  徐凤年于是先带着她稍稍绕路走过了一条白蛇堤,似乎与仙人沾边的景点都以剑仙居多,从未听说跟刀有关的。例如白蛇堤是传说几百年前有一位陆地神仙见不惯白蛇在湖中兴风作浪,一剑怒斩,白蛇死后硕大的身躯便成了一条长堤,白蛇堤如此,春神湖也一样。耍刀的?没前途啊。满肚子自嘲的徐凤年带着鱼幼薇一路行去,很是引人注目,一些个游湖的骚客士子都鼓足了劲头或吟诗或高歌,希冀着能博来那位抱猫娘子的青眼相加,可惜鱼幼薇根本视而不见。

  徐凤年调笑道:“你没能上胭脂正副两评,怨不怨我?”

  鱼幼薇只是摇头。

  徐凤年笑了笑,问道:“按理说你父亲是上阴学宫的稷下学士,你该喜欢士族子弟才对,可以前在北凉,也没听说你与哪位士子有诗歌相和啊?”

  鱼幼薇轻声道:“因为我知道那些口口声声‘不事王侯不种田,君王下诏我独眠’的文人,都是君王下诏便癫狂的人。那些自称要‘一剑当空惊老龙’的酸秀才,则是杀鸡都不敢的人。我能与他们谈什么诗赋?”

  徐凤年点头道:“也对,还不如我这种正大光明花钱买文的粗鄙家伙。要不咋说男儿只说三分话,留下七分打天下?”

  鱼幼薇低头不语。

  慢行出了瘦羊湖,徐凤年骑上吕钱塘牵来的骏马,总共只有五匹马,干脆利落,就没给鱼幼薇独自乘马的机会,上马后世子殿下抱美人,美人抱白猫,成了街上一道养眼的旖旎风景。

  骑马到城门,上了城楼,才知龙虎山几名看守钓鱼台的老道士已经离开襄樊,原来那张天符已经自行烧毁,难怪襄樊城内百姓一派喜庆。徐凤年登上钓鱼台,城门校卫无人敢拦,入了巍峨城楼,徐凤年打量城内规格,鱼幼薇则望向浩淼的春神湖。徐凤年向宁峨眉请教了一些若是攻破襄樊城门后该如何进行巷战的问题,宁峨眉是鲜明的马战将领,进入北凉军旅后多在边境上以北莽蛮子的头颅积攒军功,双方交战,多是平原上的对垒角力。对于世子殿下询问的攻城战,宁峨眉只能说些从老卒那里听来的皮毛,所幸徐凤年依然听得入神,偶尔点下头,碰到不解处,总要刨根问底,半吊子巷战的宁峨眉难免要跟世子殿下大眼瞪小眼。

  一身便装的宁峨眉终于得了个空闲,见世子殿下驻足远眺,小心问道:“殿下,你问这些事情做什么?北凉边境那边可没有攻城战的机会。”

  徐凤年似笑非笑道:“书籍秘籍,只要是书上有的东西,我想要,就应有尽有,唾手可得。但那些书上没有的,兴许只是琐碎小事,对我来说才是无价宝。再说了,这会儿不攻城,就不许我们三十万铁骑以后踏平北莽了?”

  壮如熊罴的大戟宁峨眉身体一震。

  徐凤年转头问道:“宁将军,靖安王府收下我让你送去的檀盒了?”

  宁峨眉点头道:“已经收下。”

  徐凤年望向城中遥远的靖安王府,喃喃道:“被你看破也无妨,世上与京城那位最不共戴天的,不正是你吗?”

  有一座寺建寺千年以来,便正门永闭,不管是帝王将相前来,还是凡夫俗子烧香,都不曾开启过。

  这座山寺走出了无数位得道高僧,最近一位最出名的,俗名杨太岁,是当今两朝帝师,将来极有可能是三朝。各朝各代记载在册的圆寂于寺中的高僧有三千余人,其中两百多人被封国师。起始从小乘禅法到止观禅,再到北魏朝三十六位肉身菩萨同时在山上开辟译场,佛光普照,再到八百年前证得无上佛果的禅宗祖师一叶渡海而来,传授大乘壁观,终成佛教祖庭。

  近数百年来佛道相争,每十年与道门论辩高下,释门都由这座寺庙里的僧人去龙虎山坐而论道。但与道教祖庭的等级森严不同,这里没有太多规矩讲究,谁都可以上山,山上各处都去得。这里山高寺高碑高塔高佛法高,山高,却如寺庙名叫两禅一般马虎糊涂,始终没个名字。

  这便是天下第一名刹两禅寺。

  有人说这座寺庙之所以叫作两禅,是修自禅与他禅,即禅己和禅人。但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好像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官方说法,两禅寺也从未出言解释过。

  山背面有一座塔林,为两禅寺历代高僧葬地,共计千余座,墓塔大小不一,各有雕刻题记,一眼望去如茂林。两禅寺本意并未将这当作禁地,只是信徒虔诚,不敢踏足,久而久之,就少有人来这里观摩。塔林边缘有一座千佛殿,墙面上绘有长达数百米的彩绘拳谱,殿内地面有一百零八个坑洼,据传是罗汉踩踏出的脚印,千人来看便有千种拳,故有“天下拳法出两禅”的美誉。

  万佛殿东侧有一座小茅屋,常年住着个没名没分的白衣僧人,若不是那光头身披袈裟,怎么看都不像个僧人,这白衣中年僧人不仅喝酒吃肉,最过分的是他还娶了个媳妇!更有一个自小便在寺中长大的闺女!

  怎么看都是劣迹斑斑的中年酒僧,除却生活不够检点,幸好并不与人交恶,只收了一个与他好脾气如出一辙的小徒弟,女儿生性活泼,喜欢在山里爬上爬下。寺里那个据说年岁最长的住持十分喜爱这娃娃,白衣僧人几次无意间闯祸,被戒律院里的古板高僧追着责罚,便让自家闺女去方丈室讨要几串糖葫芦解馋,老住持只要看着小闺女,也就立马消气了,百试不爽。这个看守塔林的中年和尚带出来的徒弟可不简单,小小年纪便当上了寺中讲僧,得以身披偏袒左肩的浅红袈裟,小和尚法号“一禅”,十分古怪,不过比起他师父的法号,就不显得奇特了。

  风和日丽的好时分,可怜小和尚坐在茅屋前搓洗着一大盆师父师娘的衣物,唉声叹气。元宵节那天去山下看灯会,结果不小心就被东西拉去龙虎山,在天师府还与白莲先生说道了几句,幸好没被关门痛打一顿。可一回到寺里就遭殃,师娘确是懒散了些,这么多脏衣服都不清洗,堆在屋中也不嫌臭,非要等到自己回寺才罢休。而且溜出去玩分明是东西的主意,师父师娘见到东西还是那般慈祥,转头看我便换了面孔,吃饭时连碗里米饭都少了许多。唉,这会儿东西该是和师娘下山去买胭脂水粉了,师父其实也挺可怜的,藏在床底储钱的托钵,猴年马月才能放满铜板哦。

  茅屋中走出一个醉醺醺的白衣僧人,个子极高,一屁股坐在小和尚身边,同样是板着一张苦瓜脸。

  小和尚都不乐意去瞅一眼。

  其实师父也不容易啊。

  小和尚搓洗衣服搓得腰酸背疼,百般无聊,只好随口问道:“师父,上山的时候听说寺里来了个南边的名僧,正跟慧能方丈抢地盘呢,你说谁能赢?”

  白衣僧人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再说你慧能师叔打架本事跟你差不多,多半是抢不过人家的。”

  小和尚撇了撇嘴,愤愤道:“你不肯教我高深武术,我能有啥法子,千佛殿三面墙壁上的拳谱,看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看不出厉害啊。”

  这师父没半点责任心敷衍道:“所以东西说你是笨蛋嘛。”

  笨南北老气横秋叹气道:“师父,你说我这辈子能折腾出舍利子吗?要是不能,我觉得还是去练武好了,东西总是喜欢往山下跑,我怕她被人欺负,我打不过啊。”

  白衣僧人想了想,说道:“这样啊,那你先拿寺里那些八九岁刚练拳的小沙弥当沙包打嘛,打着打着你就变成高手了。”

  小和尚满腔愤懑道:“这话你早说过了,去年我听你的去揍一个小沙弥,结果人家师父跑来骂人,你倒好,直接溜了,害得师娘差点把我耳朵都给揪下来!”

  中年僧人故作讶异啊了一声,装糊涂说道:“有这事?”

  认命的小和尚低头,狠狠搓着脏衣。

  半晌没动静,小和尚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师父在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呆,忍不住问道:“师父,看啥呢?”

  白衣僧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

  小和尚本能先去看师父的手指,很快就被师父敲了一个板栗,教训道:“说你笨还不服气,我已经替你指点,你在看什么?这般鲁钝悟性,还想死后烧出舍利子?”

  笨南北沾水的手先擦了擦裤管,这才揉了揉小光头,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就白挨打了,“师父,你还没说到底看啥呢。”

  师父一本正经道:“看月亮呢。”

  小和尚白眼道:“大白天师父你看得到?”

  怪不得师父法号“没禅”。

  白衣僧人抬着头,轻声道:“唉,当初第一次见到你师娘,就是在花前月下。笨南北,为师又想念你师娘了。”

  小和尚怒道:“你想就想,跟我说做什么!”

  师父问道:“你就不想东西?”

  笨南北立即傻笑了,洗衣服也勤快了几分,憨憨说道:“想哪,怎么不想?”

  师父又是一板栗下去,然后语重心长道:“你想东西,跟师父说作甚?明知东西是我闺女,说了还要被我打,你这个笨蛋,为师白教你那么多艰深佛法了。”

  小和尚怒道:“你再打,小心打出一个顿悟啊,到时候我立地成佛,就能烧出舍利子了,看东西还理睬不理睬你!”

  师父不屑道:“顿悟一说,是师父我教你的,至于舍利子,为师更是看不上眼。在我面前充什么好汉,有本事去东西和你师娘那里大嗓门。”

  小和尚心中悲愤,默不作声。

  身边这个师父,笨南北也是下山以后才知道师父要比自己想象中佛法高深一点。山下有个说法,同样是在山上长大的师父在甘露六年遍览天下经书,感到宗派林立,诸家说法繁杂不一,莫有匠决,师父说要誓志捐身,要去万里之外求一个“大本”。于是西行求法,一走便是十五年,西域烂陀山够远了吧?师父却要走得更远,求取了《瑜伽师地论》来统一诸家异说,在极西之地的一座寺庙钻研十年,精通了五十部经论。甘露三十一年归来,到太安城时,据说连皇帝陛下都亲自出宫相迎,夹道围观者有数十万,争相目睹白衣僧人的风采。因此寺中才有了一座立雪亭,先皇御笔亲题“白雪印心珠”五字。

  如果只是到这里,小和尚笨南北肯定会觉得是在听故事呢。后来师父在寺里提出了“立地成佛”一说,这与禅宗正统有悖,结果师父十五年远行成了闹剧,差点被赶出两禅寺。师父所谓的“举手下足,皆在道场,是心是情,同归性海”也只是在近几年才略微被认可,不管如何,京城数十万人一同跪地拜佛的光景是不再了。好在师父有一点很让小和尚佩服,山下人如何看待、如何反驳,都远不如师娘或者东西一句话顶用,东西有些时候仅仅是一句话说重了,师父都要伤心好久。

  白衣僧人微笑道:“笨南北,师父已经没那个心思去跟人争了,顿悟一说,以后就靠你发扬光大了。”

  小和尚紧张万分道:“师父,别啊,你有师娘,我可不就有东西吗?多半顾不上你的禅的。”

  白衣僧人神情有些懊恼,摸了摸自己那颗大光头,呵呵笑道:“真是羡慕你这笨蛋啊,师父已经无禅可参了啊。”

  小和尚跟着叹起气来。

  师父轻声说道:“要下雨了。”

  “大太阳的,不会吧?”

  “总会下的。”

  “师父。”

  “嗯?”

  “你总说些废话哪?”

  “经书上的佛法不都如此吗?”

  “你小声点,要是被住持方丈听到,又得扣我们铜钱了。”

  “俗气,就这样你还想烧出舍利子?”

  “咋了?我本就是没钱给东西买胭脂才想着去成佛的,要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去把自己烧了求舍利啊?!”

  “哦,不错不错,有悟性,有根骨,不愧是我徒弟。”

  “师父,既然如此,那帮忙洗一些衣服?”

  “找打!”

  江南道湖亭郡最出名的不是肥美的贡品莲台牡丹,而是一个作风放浪的寡妇,姓徐,从北凉那边远嫁而来,接连克死了两任丈夫,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士族公子。一位曾科举高中榜眼,大登科后小登科,本是天大的喜事,却死于非命;另一位也不差,是探花郎,一样在迎娶徐姓寡妇后暴毙,故而江南道都戏言笑问下一位该是状元遭殃了?

  不过这个寡妇最近跟隔壁江心郡的一个文人勾搭上了,那男子是江南道颇有雅名的官宦子弟,父辈皆是文豪,此人姓刘名黎廷,别号诚斋先生,十四岁即可作华美骈文,精通声律,尤其浸淫弹琴,更以擅制美食闻名,在江南道士林中别具一格。原配妻子亦是大族出身,德才兼备,奈何刘黎廷遇上那寡妇后便入了魔障,丧心病狂地要休妻。本来只是两家之事,顶多在江南道上被取笑一番,可刘黎廷的妻子不知如何与京城大内一位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位娘娘可就了不得了,天下女子都得去读的《女诫》便出自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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