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四国士联手造局,徐凤年评点风流(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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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四国士联手造局,徐凤年评点风流(3)

  燕文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王爷,有件事我不说憋在肚子里,难受!陈芝豹虽然离开了北凉,但我燕文鸾敢保证,他在北凉这么多年,不曾有反心,对你肯定不满,但绝对没有那种杀人的歹意。我相信他只是在等,若是大将军走后,你徐凤年撑不起北凉,他才会走出来,让北凉姓陈。至于最后整个天下该姓什么,是姓慕容,还是姓赵,或者是姓陈,那就要看他陈芝豹的本事了。”

  徐凤年笑道:“我知道。”

  燕文鸾小声问道:“当真?”

  徐凤年转头:“那我不知道?”

  燕文鸾哈哈大笑:“看来是真知道,是燕文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凤年跟着笑起来:“骂人不是?”

  燕文鸾起先错愕,略作思索后,那只独眼中的笑意更盛,但故意无奈道:“读书人的嘴皮子,就是厉害,不服不行。”

  最后,风尘仆仆赶来的北凉步军统帅猛然抱拳:“王爷,走了!还是当时咱们在幽州见面时的那句话,如果有机会,就是我燕文鸾躺在棺材里了,也要抬去北莽王庭。”

  不等徐凤年说什么,老人转身大踏步离去,经过桌子的时候,停下身形,喊了句“接住”,拿起酒壶丢给徐凤年:“就当末将请王爷喝过酒了。”

  徐凤年抬手接过酒壶,看着那个已经跨过门槛的背影,一脸惊讶,自言自语道:“还有客人拿主人的酒用来请客的?”

  燕文鸾大步走在廊道中,当时本想在“相信大将军,相信李先生”之后接着说“相信你徐凤年”的老人,那时候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此时也是自言自语道:“大将军,像这么打仗,就有滋味了。跟当年跟着大将军一样,什么都不怕,只怕不死!”

  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酒的徐凤年坐回位置,神情有些凝重。

  那个温文尔雅的四皇子赵篆,当了皇帝后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说张巨鹿的死,是他爹赵惇的授意,那么元本溪无声无息的死,可就完全是他赵篆的冷血手腕了。不过徐凤年对此不奇怪,赵家先后三任皇帝,哪个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行家里手?这位才坐上龙椅的离阳天子暗中打开蓟北门户,倒不是吃饱了撑的要给北莽两名万夫长送战功,而是在离阳、北凉各自换了一位继承人后,徐凤年抗拒圣旨在先,率先表明北凉底线,而他赵篆在登基后,也很快借着幽州一万骑闯入蓟州一事来还以颜色,告诉他徐凤年离阳朝廷的底线也不低。而袁庭山在“失去”银鹞城后的将功赎罪,也没让跟他老子赵惇一样极其关注蓟州军务的赵篆失望。徐凤年刚得到谍报,从袁疯狗摇身一变成为袁将军的那个家伙,除了蓟州骑军,还带上了两大岳父之一雁堡家主交给他的七千多私军精骑,守株待兔,拼掉了大如者室韦和王京崇两位北莽捺钵的八千骑,递往太安城的捷报上是写“己方折损不过三千,破敌斩首万余”。徐凤年自然清楚雁堡李家数代人积攒下来的那两千多老本骑兵,肯定是不在这三千之列的,不过这一战之后,想必新登基就有边功在手的赵篆会龙颜大悦;为了广陵道已经焦头烂额的京城兵部会高兴;东线两辽也会人心鼓舞,朝野上下,尤其是士林,也会对这个原本印象不佳的袁疯狗大为改观。其实如果不是有他徐凤年顶着当那天底下最大的箭靶子,袁庭山哪怕立下数倍之多的军功,也只会惹来冷嘲热讽和猜忌。

  徐凤年冷笑道:“跟我这个公认只是命好才有今天的北凉世子殿下相比,你袁庭山的命,也不错嘛。”

  真正让徐凤年头疼的不是袁庭山和蓟州,而是两件事。事实上赵篆在开春之后做了很多,比如翰林院的迁址,还有将一名小小户部员外郎提议的重订天下版籍,放入了他与中枢重臣的“小朝”中。比起前者跟北凉的风牛马不相及,后者可就是对北凉递出一把刀子了。北凉暂时人心稳定,先前该走的和能走的都已经离开主要是集中在陵州的北凉道,没有太大影响。若是版籍在此时变更,等于打开一个大口子,北凉哪怕军户是大头,但涉及底层百姓的切身关系,能离开是非之地,那些没有青壮在边军中的老百姓,谁愿意留在北凉境内“等死”?

  徐凤年闭上眼睛:“在此事上最能说话的户部尚书元虢闭口不言,不出声,那就已经是很明确的表态了。可惜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才做了没几天的‘地官司徒’,恐怕就又要被打入冷宫了。中书令齐阳龙支持,门下省坦坦翁反对。天官殷茂春支持,但说此事‘宜缓不易急,欲速则不达’,啧啧,这份措辞可真是讲究啊。‘不易急’,易而非宜,真是精妙至极。中书省二把手赵右龄果然跟殷茂春唱了反调,不愧是科举同年。没出息的,成盟友;有出息的,成政敌。”

  如果说这还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那么有一件被掩盖在一件件大事中的“小事”,是整个北凉道真正意义上的意外之喜和燃眉之急。

  意外之喜,是张巨鹿继门生卫敬塘之后的又一个隐蔽手笔。如果不是离阳漕运出现这桩被朝廷刻意淡化的舞弊案,徐凤年根本没办法顺藤摸瓜猜到张巨鹿的用心。原来这么多年来,张巨鹿和坦坦翁先后盯着漕运尤其是入凉漕粮一事,看似百般刁难,暗中竟然让人“私自”囤粮。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的粮仓,全都是在襄樊城更西北的广陵江沿岸地带。徐凤年敢断言张巨鹿是在等,等着北凉若是果真愿意与北莽大军死磕到底,那么这些原本属于北凉的漕粮,就会顺畅送入北凉境内;若是北凉藏掖实力,徐骁和他徐凤年有心保留实力割据一方,那这些粮草就甭想拿到了。张巨鹿曾经决意要改革漕运、胥吏和广陵水患,后来一一无疾而终,其中未必不是这种“私心作祟”必须做出的割舍。治国何其艰辛复杂,仅是这暗藏漕粮一事,就牵扯到漕粮官员的一系列烦琐任命,更涉及躺在这一国命脉上吸血饱腹的那些皇亲国戚和“开国”功勋。与这些蛀虫硕鼠的利益博弈,张巨鹿既要做到让天下血液运转无碍,又要保证能够在北凉的确是死战北莽后,朝廷或者说他当朝首辅张巨鹿也能拿出一份诚意,更要对皇帝对那些权贵都维持一个平衡。

  现在赵篆亲手让这个意外之喜变成了燃眉之急。张巨鹿安排的那些漕粮官员被一锅端,官品都不高,达官显贵们对这些无关紧要又不是自己门下走狗的官员根本不在意,说不定没了这些家伙,他们将来获利更大,而皇帝陛下“治理贪腐”的铁腕和决心,获得朝野赞誉。经过这场动荡后,漕运高官谁还敢跟朝廷叫板?北凉以后要粮食,只会比以前更难。

  徐凤年弯曲手指,一下一下叩响桌面。

  以北凉道不足两百万户的不足千万人,却要养活整整三十万边军,若不是还有一个有“西北小广陵”之称的陵州苦苦支撑,北凉这根拉满了二十来年的弦,别说射箭,早就自行绷断了。李功德为何能够成为文官之首的北凉经略使,真是他只会对徐骁歌功颂德,只是攀附有术?当然不是,无他,李功德生财有道。他能通过种种见不得光的渠道买粮,而且价格都不算高。收下一箱箱贿赂银子的大人物,当然正是那些离阳的皇亲国戚和功勋之后。朝廷亏大钱,他们一年不过是赚一百万两都不到的“小钱”,他们祖辈父辈都为了离阳一统春秋豁出性命立下了滔天功劳,捞点银子,他们有什么心虚愧疚的?

  接下来短时间内这些人应该没胆子触霉头了。

  还在经略使任上的李功德,就已经跑到清凉山跟副使宋洞明吐过苦水,一直保养得体的李大人很快就要两鬓灰白尽霜雪了。

  在这种严峻形势下,去年在陵州近乎疯狂囤粮的刺史徐北枳,在他手上火速建立且填满大半的一座座粮仓,当时被讥讽为只会买米的“粮仓刺史”,一举成为整个北凉边军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徐北枳,徐凤年也会重视粮仓储备,但绝对不可能做到徐北枳这种大刀阔斧地举一州之力来储粮的地步。徐北枳主政陵州的买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但根据李功德多年积累下的人脉渠道去跟北凉以外高价购粮,还从陵州当地豪横和豪绅家族强硬地低价买米,如果家有余粮的老百姓想卖赚取差价,徐北枳一粒不剩,全收!

  所以要不是有徐北枳的那些粮仓,徐凤年会光明正大去北凉道那些远亲近邻家里“抢粮”了,而不是如今还算厚道地让人带着兵马出境“借粮”,好歹会给些真金白银。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了多久,整个广陵江上游,就等于对北凉道坚壁清野了。

  徐凤年睁开眼睛,喃喃道:“最初是你陈亮锡盐铁漕粮失利,被贬去流民之地。徐北枳先当上了一州刺史,然后是你在流州守城有功,顺利让北凉多出十多万青壮兵源。接下来先是徐北枳沦为粮仓刺史,很快又是徐北枳证明他才是对的,北凉其他看戏的所有人都错了。我深信你们一定会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徐凤年环视四周,站起身拿来拂水房谍子特意准备的那两只棋罐子。红枣木并不稀罕,但是两盒纹理分别呈现出鬼斧神工的“天女散花”和“童子鞠躬”,这就让原本几两银子的两只红枣木盒,变成了有价无市的西楚宫廷御用珍品之物。此物是西楚亡国后流入民间,又在洪嘉北奔途中流落在了凉地,没有跟随主人一同进入北莽。徐凤年打开两只棋罐子,白棋是那一百八十颗清一色的名品“雪印”,棋子缜密纹路都超过二十条之多,黑棋则是那墨绿色透着清澈光泽的鱼脑冻。

  徐凤年正襟危坐,先后拈起一枚黑白棋子,敲在并没有摆放棋盘的桌面上,然后像是要开始与人对弈,把白棋罐子放在对面,轻声开口道:“师父,徐北枳和陈亮锡都没有让你失望。”

  徐凤年看着有了两颗棋子后反而越发凸显得空落落的桌面,怔怔出神,最后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桌对面,沉默不语。

  窗外天开青白,屋内视线不再昏暗,乌云散去,丝丝缕缕的光线投射进来,清晰映照出那些平时常人肉眼看不见的悠然尘埃。

  在这间只有徐凤年独自一人的屋内,一人落子如飞。

  随着落子,从他“徐凤年”三个字开始,一个个名字从他嘴中脱口而出。

  有北凉的,有北莽的,有离阳的。

  有死人,有活人。

  有声名显赫的,有冉冉升起的,有籍籍无名的。

  当他说到陆诩的时候,落子后的徐凤年停顿了一下,说道:“赵篆在齐阳龙建议下开设六馆,在殿阁六大学士后增设六馆学士,这是在为韩家老家主破格美谥后,顺势开了往后武人得以武字打头谥号的先河,为了安抚文官,以及同时分化六部权力。在这期间,据说那个赵家天子有意要恶心你辅佐的那个靖安王赵珣,召你进京进入六馆之一的弘文馆。你想不想去?赵珣肯不肯放?就算赵珣能继续忍辱负重做小伏低,不得不让你活着离开青州襄樊城,那你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徐凤年突然微笑道:“既然你难做,赵珣更为难,那我就做个好人。”

  徐凤年没有转头,但是提高嗓音说道:“糜奉节,樊小柴,你们两人去一趟襄樊城,把陆诩请到北凉,他不愿意就抢。”

  很快徐凤年就叹了口气,自嘲道:“算了,如果陆诩真的不想来北凉,那就送他到一个可以不用担心赵勾的地方。”

  徐凤年看了眼桌对面,低声道:“我是真的赌运不行,而且妇人之仁。好在那么多年,徐骁也经常被你这么教训,我都亲眼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低头望去,棋罐子雪印和鱼脑冻棋子不多了,桌面上也变得密密麻麻,黑白交错,让他想起葫芦口外那场大雪龙骑跟柔然铁骑的针锋相对。

  徐凤年终于开始喝酒,习武之前酒量就不错的他竟然醉了,瘫靠着椅背,整个人像是缩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他梦中仍有反复呢喃:“都走了,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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