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北凉王马出凉州,晋兰亭弹劾首辅(1)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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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北凉王马出凉州,晋兰亭弹劾首辅(1)

  晋兰亭起身,弯腰往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使劲跪下,五体投地,缓缓说道:『微臣晋兰亭,要弹劾首辅张巨鹿十大罪!』

  夜深人静之际,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悄然从凉州城北门疾驰而出,其中既有跟随新凉王一同名动天下的八百白马义从,也有新赴凉的吴家百余名剑客,还有十几位南海观音宗的练气士。为首几骑分别是身着便服的当今北凉主心骨徐凤年,吴六鼎和翠花这一对剑冠剑侍,南方练气士首席大宗师澹台平静,还有那个看上去病恹恹的白眉老剑客隋斜谷,不过,与徐凤年并驾齐驱的却不是上述几位,而是本该在陵州主持政务的徐北枳。徐凤年对橘子的突兀到来,哪里会计较什么擅离职守,高兴还来不及。白日里,清凉山就有些藏藏掖掖的小道消息传出,说风尘仆仆的刺史大人登门入府后,是王爷亲自端的脸盆,甚至陵州刺史洗脸的时候,咱们王爷还赔着笑。这就很让府上的下人们犯迷糊了,是该说王爷礼贤下士好呢,还是该说徐北枳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委实太过炙手可热?反正一直以来,北蛮子徐北枳身为北院大王徐淮南的孙子,身份如此敏感,却能够在北凉官场青云直上,让外人始终觉得是在雾里看花。

  徐北枳捎来了一个糟糕到足可称为噩耗的消息:以旧西蜀亡国太子苏酥为首的西蜀遗党被陈芝豹彻底剪除。这样一来,北凉先前的种种布局和一掷千金都打了水漂不说,无形中还助长了蜀王陈芝豹的气焰。用徐北枳的话形容就是,北凉好不容易养肥了一条看门狗,结果不但没吃到肉,更别提它替自个儿看门护院,以后指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徐凤年对此倒还算平静,当初在北莽小城里找到苏酥和那位老夫子赵定秀,相处过后自己就没有再抱太多希望。一来苏酥那家伙太惫懒,让他混江湖,也许会屁颠屁颠使出吃奶的劲头,但让他去庙算玩心计,相信苏酥只要能撂挑子就绝对不含糊,靠这小子让西蜀复国,比起当年北凉需要靠自己这个世子殿下去扛大旗还来得让人失望,简直就是绝望。再者,东山再起的赵定秀作为半个帝师,从来都认为只要能复国,是谁帮忙并不重要。跟北凉、跟他徐凤年的那点香火情,还不足以让赵定秀不顾大局去跟陈芝豹掰腕子。说到底,当初赵家天子让赵楷持瓶去西域,志在先截断北凉与蜀、诏的联系,然后与西域共同构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包围圈,可惜在徐凤年的截杀之下,功亏一篑于铁门关。然而陈芝豹入蜀封王,把赵室朝廷既定的这些大西北战略给继承了下去。虽说徐凤年趁这个空当率先笼络住了六珠上师,对西域展开了广泛的渗透,可陈芝豹也很快还以颜色,坐西蜀而望南诏,可以说双方在这次交手中互有胜负,但对隔岸观火的太安城来说,对“半寸舌”元本溪而言,怎么都是赚的。没了蜀、诏这两块可供北凉在战事不利的形势下退兵的大后方,哪怕战事吃紧,北凉也只能死战到底,直到耗光徐家在徐骁手上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为止。

  不过,若只是想着让徐凤年生一场闷气,徐北枳也不至于亲自造访清凉山了。陵州刺史大人这趟火急火燎的“觐见”,还带来了一份腹稿,是关于北凉勋官的改革。先前徐凤年听取陈亮锡的建议,对北凉军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积弊清除,一大堆校尉和多如牛毛的杂号将军都卷铺盖滚蛋了,使得在凉、幽、陵三州境内原本不起眼的校尉一职,成了仅在一州正副三位将军之下、分量十足、手握权柄的武官。然后收回了大量原本供功臣居家养老的杂号勋官,这就动摇了北凉境内诸多将种门庭的根基。老一辈将校退出边关后,还想着当传家宝传给子孙的勋位被一股脑扫入历史的垃圾篓,而族内的子弟又大多不曾亲自建功立业,这就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因为一个家族薪火相传的薪柴被抽走了。

  徐北枳说,如果在太平盛世,清凉山劫富济贫也好,甚至是杀鸡取卵也罢,都不妨碍徐家在北凉的地位,但如今是北莽百万大军压境的紧要关头,将种门庭不可不争取。

  徐凤年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都是徐北枳在娓娓道来阐述利弊。徐凤年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只不过他确实感到有些棘手,准确说是他有难言之隐。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提出这件事,徐凤年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采纳推行,可是从徐北枳嘴里说出,徐凤年就得细细思量。

  徐北枳对徐凤年的沉默寡言并不在意,继续说着他心目中的北凉军大框架:“边军不用画蛇添足,循着老规矩行事就行,地方上新老校尉也都清楚了自己的职责,但是现在北凉需要更多的人自愿去沙场厮杀。凉莽之战,拼领军将领,北凉略胜一筹;拼甲士骁勇,北凉稳居上风,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在比拼韧性一事上输给北莽太多。咱们北凉万万不能打赢十场仗数十场仗后,只因为一场大仗输了就输得精光!”

  徐北枳眼神坚毅,沉声道:“北凉的底子本就不够雄厚,如今守业无望的将种门庭都急着离开北凉,这帮人大多是蛀虫不假,可当真就不能化为北凉战力了?国与国之间的交锋,从来都是比谁更能扛更能挨打。按照我的设想,北凉设置镇、平、征三大武勋将军称号,这十二个称号,注定是给边军之中战功显赫的佼佼者设立的,但是接下来校柱、校骑尉两级总计十二阶武勋官,还有正治卿和资治卿两大文勋,则是给摇摆不定的观望者量身打造的,给那些肯出钱出力的将种门户以及肯出谋划策的读书人。当然,这些勋官都要保证一个前提:务必是离阳朝廷认可的正统勋位。如果可能,你还要跟太安城兵部讨要一份公诸天下的诏令,要求赵家天子和兵部、吏部不但要承认北凉各阶勋官,还得允诺,北凉勋官只要想离境出任外地官员,可降一品或者两阶担任职位,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拒绝!”

  徐凤年苦笑道:“橘子,你真当太安城兵部是我家的某个小院落啊?我虽说跟卢白颉关系还行,可我确定这位棠溪剑仙接到折子后肯定是要摔在地上的。现在朝廷为了抑制地方势力,连阎震春、杨慎杏这样的老将军说丢出去送死就丢出去,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到时候照顾了咱们北凉,顾剑棠也狮子大开口的话,你说兵部和坐龙椅的那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徐北枳果断摇头道:“不一样。赵家自顾不暇,眼下就靠着北凉跟北莽死磕,这折子递上去,有五成把握。”

  徐凤年也摇头感叹道:“折子不是不可以递,可你要知道一点,上回靠着宋洞明提议北凉出兵靖难广陵道,朝廷才捏鼻子送来了漕粮,这次我看悬啊。”

  徐北枳松开马缰绳,搓了搓手,轻声道:“折子不是现在就送往兵部。就看曹长卿什么时候把朝廷彻底打疼了。”

  徐凤年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徐北枳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平静地反问道:“是怕我跟陈亮锡势同水火,各自觉得一山难容二虎?”

  徐凤年松了口气,玩笑道:“心里有数就好。你们两个,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师父无比器重的璞玉,少了谁我都得心疼死。”

  徐北枳也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徐凤年翻白眼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可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徐北枳没像往常那样针尖对麦芒,刺徐凤年几句,而是说道:“我觉得凉莽一旦开战,得找个由头,不给顾剑棠所在的东线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徐凤年愣了一下,说道:“这不但触及了元本溪的底线,恐怕就连张巨鹿和齐阳龙也都不会答应。”

  徐北枳淡然道:“连王仙芝都会输,世上应该没有谁可以百战百胜。”

  徐凤年无言以对。

  这恐怕正是徐北枳跟陈亮锡最大的不同之处:陈亮锡做事,总是喜欢从细微处入手,极少一出招便给人大开大阖大气魄的感觉,徐北枳不一样,似乎更加高屋建瓴,提纲挈领。

  但两者并无高下之分。

  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

  徐北枳没来由地笑了笑。

  徐凤年一头雾水地望着这个家伙。

  月色下,徐北枳遥望北方,柔声笑说道:“年少时总想着有一天要跟着爷爷一起往南走,打北凉,不承想到头来颠倒了。”

  徐凤年好奇地问道:“你在北王庭那边就真的没有一个牵挂的人了?比如说有没有青梅竹马的女子,有没有气味相投的好汉,有没有特别想要骑在他头上出口恶气的混账?”

  徐北枳一脸云淡风轻,轻声道:“没。”

  一谋可值城池,数言而定国基。

  谁会成为北凉第一位当得起如此说法的谋士,徐凤年拭目以待。

  这时候,吴家百剑中有一骑加快前行,越过了吴六鼎和女子剑侍的坐骑,来到徐凤年一侧,抱拳朗声道:“在下亡国之人谢承安。斗胆一问,王爷得闲时可否与谢某人切磋一二?”

  徐凤年笑道:“是为你谢半剑自己,还是为西蜀?”

  曾经只输“西蜀剑皇”半剑的谢承安坦诚地道:“皆有。”

  徐凤年双手拉住马缰,在某位百岁高龄的年迈剑客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懒洋洋地说道:“隋老前辈,这不有人找我比剑,咋的,是不是应该先问过你老啊?”

  的确是徐凤年最新手下败将的隋斜谷气得两条白眉肆意飘拂,他冷哼一声,倒也没有拒绝。

  面容枯槁的谢承安平声静气道:“在下自知不是王爷对手,但是此生不出此剑,良心难安。”

  闭目养神的翠花冷声问道:“谢承安,入冢之后,你有什么‘自己剑’可言?”

  谢半剑顿时神情黯然,欲言又止。

  吴六鼎哈哈笑道,“没事没事,既然都离开了那死气沉沉的地方,咱们也不用太讲究那条条框框。谢爷爷都说了是切磋,又不是生死相向,相信北凉王大人有大量,立于不败之地的架都不打,说不过去嘛!”

  徐凤年转头看了眼从来都不对付的那位吴家剑冠:“行啊,咱们也切磋切磋?”

  吴六鼎嘿了一声,怒道:“怕你?你挑地方,我挑时间!”

  徐凤年说道:“就这里。”

  吴六鼎恬不知耻地道:“一百年后!”

  吴家剑士的脸色大多有些古怪,摊上这么个领头的少主,实在是丢人现眼。

  一名中年剑客也加快马蹄,笑问道:“听说北凉王习武是从练刀开始的?”

  徐凤年笑着问道:“怎么,你张鸾泰去吴家剑冢前的巅峰之战是输给顾剑棠,如今就想着从同样练刀的我这里找回场子?”

  张鸾泰也实诚,点头道:“想是这般想,就是难如登天。”

  那位被吴六鼎称为纳兰阿姨的胭脂评美人剑士虽然没有上前凑热闹,但清了清嗓子,大声笑问道:“王爷,我也不自取其辱与你比剑比武,就想问个小问题。王爷你长得这么俊,若是我年轻个十几二十岁,能一起过日子不?”

  徐凤年转头笑眯眯地道:“这位姐姐,要不还是将来给我孩子当奶婆吧?”

  那女子的胸脯随着马背起伏颠簸得那叫一个“波涛汹涌”,闻言后也不生气,调侃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去找王妃,死皮赖脸认个姐妹什么的,说不定如今就能被王爷称呼一声那个啥了呢。”

  徐凤年无奈地道:“幸好你二十年前没跟我娘亲认姐妹。”

  赫连剑痴、剑僧崔眉公这几位吴家剑冢中最为年迈的剑客都会心一笑。

  一阵笑声过后,徐凤年说道:“诸位都是用剑的名家宗师,只是跟我比

  剑就算了,我不会答应的。”

  这次出行,徐凤年腰间只佩了一柄凉刀。他的手指摩挲着腰间刀柄,仰头看了眼天色,微笑道:“到了边关,你们不妨看一看天底下最好的刀到底是怎么一个好法。”

  隆冬飘雪时分,凉刀出鞘,横放竖锋,无人时切雪,有人时割头饮血。

  西北边塞,孤城依碛,云沙泱漭。

  拂晓时分,马蹄轻盈,身材高大的练气大宗师拉缰勒马,望着这幅天高地阔的苍凉画面,心境尤为平和。她身边仅有两骑,吴六鼎和女子剑侍领衔的吴家百骑在一天前跟他们分道扬镳,在白马义从的护送下,一同前往褚禄山坐镇的北凉都护府驻地。不出意外,这群世间顶尖用剑之人会作为北凉边军最为隐蔽锋锐的“刀尖”使用。至于那名年纪轻轻的一方重臣徐北枳也已单骑返程。她与徐凤年和隋斜谷则继续北上,直接穿过了凉莽交界的边关防线,大摇大摆来到了南朝龙腰州境内。澹台平静弯腰伸手抚摸了一下细柔的马鬃。这匹战马雄骏非凡,确实只有北凉才能养出这般脚力出众的骏马。她抬头看了一眼高坐马背安静无言的年轻凉王,这一路行来途中,一封封谍报军情不断送到他手上,徐凤年看过便随手烧毁,似乎没有一次插手边境军务。这样的甩手掌柜,看上去很轻松啊,似乎谁来坐他这个位置都能胜任。不过澹台平静还不至于是个井底之蛙,北凉既然号称手握三十万铁骑,若是身处歌舞升平的世道,不是姓徐就能当太平王爷的,离阳赵室早就狡兔死走狗烹了,何况还是当下的乱世。北莽百万大军压境,换作任何一个不能服众的平庸之主拥有西北门户,不等北莽大军亮出兵锋,北凉这边就已经大乱不止。边军再多,只要军心涣散,就算再给北凉三十万甲士,也一样挡不住被那老妇人放出笼子的北莽虎狼之师。

  徐凤年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粗糙的马缰,驻马山坡,举目眺望。

  火绝烟沉右西极,谷静山空左北平。但使将军能百战,不须天子筑长城。

  这是一首在中原地带脍炙人口的边塞诗,诗人本是前途锦绣的寒士,却没想到祸从口出,正因为此诗在文坛素有“媚凉媚徐”之嫌,诗人回到中原为官之后,在地方官场上足足蹉跎了十多年,始终不得升迁,最后抑郁辞官,就此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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