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逐鹿山九十相争,上阴宫凤年揽士(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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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逐鹿山九十相争,上阴宫凤年揽士(3)

  临时起意换人去杀的刘松涛也不好受,跟洛阳互换一脚,洛阳身形不曾后撤,刘松涛已经跌落十余丈外,重重落地,几个翻滚才一掌拍在地上,摇摇晃晃飘拂起身。洛阳如同附骨之疽,刘松涛才稳住,就给她一臂横扫,身体离地数尺,不等他横向飞出,洛阳就是对着他腹部又一脚踩踏,直接断线风筝又是七八丈外。这一次刘松涛没有跌落,脚尖悬空几下蜻蜓点水,在那条沟壑边缘轻轻落足。一步错步步错,大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趋势。洛阳在长掠中一掌推出,刘松涛神情一凝,往后一仰,躲过洛阳那柄不知何时落在手心的飞剑之钉杀。洛阳换掌变肘,往下一敲,将刘松涛砸向地面,复又一脚踹出,将刘松涛直接撞到远处一面墙壁上。当他从尘埃中站起,便见嘴角渗出触目惊心的黑色淤血。刘松涛洒然一笑,两根手指把自己腹部划破,拈住剑尖,提出一柄从背后插入他身躯的阴险飞剑。刘松涛望向那个心机深沉的白头年轻人,啧啧道:“好手段,当得‘灵犀’二字,生死存亡之刻还不忘借剑一次,停剑一次,俱是妙至巅峰。果然没有白费刘某对你的那一剑。”

  刘松涛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怒气,反而有些欣喜,轻轻将透体飞剑抛还给徐凤年,“养出剑胎大不易。魏曹当不得‘剑仙’二字,当时还跟你一般年轻的隋斜谷倒是不俗气,可惜刘某也不知道姓隋的是死是活,否则你可以跟他学剑。一般武林中人,信奉武无第二,生怕被人踩在头上,晚节不保。可剑道大家,必不惧后辈赶超,唯独怕那剑道传承一辈不如一辈。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徐凤年小心翼翼反问道:“隋斜谷,是不是喜欢吃剑?”

  刘松涛笑着点头,“这小子当年便扬言要问尽天下最强手,吃尽天下最好剑。我闭关转去练剑时,正是这个愈挫愈勇的手下败将替我守关。”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隋老头跟我有大仇,但恩怨得分明,对我也有一剑之恩。”

  刘松涛摆摆手,“那是你俩的事,跟我没关系。”

  洛阳瞥了眼徐凤年,后者立即噤声。

  洛阳轻轻弹指,一物掠向刘松涛,后者接过物件,神情复杂,轻声问道:“是你?怎么可能?”

  洛阳面无表情。

  本来已经打算誓死一战的刘松涛哀叹一声,弹回物件,眼神古怪,“就算见到了又如何,都不会是那个人了。”

  洛阳神情冷漠依旧,“没别的事情,你就赶紧滚。”

  刘松涛捧腹大笑,然后一闪而逝。出城东行时,这位百年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魔头自言自语道:“原来还有比我更痴之人。”

  洛阳皮笑肉不笑,死死盯住徐凤年,“娘们儿?”

  真是记仇啊,怎么不说老子为了你平白无故摊上了刘松涛一剑?

  徐凤年正想着怎么跑路,洛阳已经开口笑道:“黄河一剑,小女子铭记在心。”

  徐凤年听到“小女子”三字,立马毛骨悚然。

  不料北莽女魔头低头一看,伸手捂住心口,自嘲道:“哪来的心?”

  可能是临近上阴学宫的缘故,城中茶楼酒肆取名都颇为风雅,据说任意一家年老客栈的墙壁上,都能留下各朝各代文豪儒士所写的断篇诗句。

  尖雪酒楼在城中地处僻静,下雪时分,少有人出门遭罪,加上城中那场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的变故,生意也就自然惨淡。掌柜的正郁郁寡欢,惦念着何时才能攒足银钱去买下那栋早就相中的小宅。这个年月岁岁太平,没了春秋时的兵荒马乱,多买些房宅总是不差。家里婆娘总埋怨给闺女准备的嫁妆肯定少了,撑不起脸面,比起邻里宋家差得太大。掌柜的作为一家之主,虽说一年到头做牛做马艰辛营生,可到底还是不好多说什么,倒是每天辛苦劳作,回家能喝上一杯闺女亲手煮的茶,也就没了怨气,犹豫着是不是把珍藏多年的一幅字画干脆卖了。当初从一个流落他乡的南唐遗民手中重金购得,如今确是能卖出个高价,可拗不过打心眼里喜欢。掌柜的叹息一声,人到中年万事休哪。他抬头看了一眼楼外暮色中飞雪的小街,搂了搂袖口,看到两人走入茶楼,赶忙迎客,生怕错过了这单无中生有的生意,也顾不得名声,热络笑道:“咱这楼里除了上等雨前好茶,好酒也不缺,两位客官要喝什么?”

  等到掌柜的认清了两人容貌,就有些愕然。那位俊逸的年轻公子哥还好,笑脸温煦,大冬天瞧着很暖心,一看就是朱门高墙里走出的温良世家子,可那个面带寒霜的女子就吓人了。掌柜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好在不知为何白头的公子哥十分善解人意,拍去肩头雪花后柔声笑道:“劳烦掌柜的去温一坛子酒,怎么浓烈怎么来,要是有火炉就端个过来,放在桌下,咱们可以加些银钱。”

  掌柜的赶紧搓手笑道:“不要钱不要钱,应当的。”

  徐凤年和洛阳坐在临窗的位置。先前刘松涛莫名其妙就离城,看架势洛阳马上就要腾出手收拾自己,可当他和袁左宗都准备拼死一战,她又说喝酒去。徐凤年没有让袁左宗跟上,她说喝酒,那就大大方方喝酒,舍命陪君子多半真是要没命,可跟洛阳喝酒多半可以活得好好的。酒上桌,火炉也架起,两人对饮,徐凤年举杯喝了一小口,哧溜一声,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拓跋菩萨等了几十年的好事,被你搅黄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洛阳没有举杯饮酒,默然无语。

  徐凤年又问道:“你去逐鹿山当了教主?是你派遣陆灵龟那伙人让我入山封侯?曹长卿愿意给你们魔教当客卿,逐鹿山愿意为西楚复国出力?不过说实话,我对西楚复国一点都不看好,当初徐骁灭掉西楚,之所以没有去南北划江而治,也是看出了大势所趋,没有称帝不过是让人心灰意冷,可一旦自立为帝,更会让那帮百战老卒为了他屁股下那把龙椅死得一干二净。徐骁的小算盘向来打得噼里啪啦,不做亏本买卖。如今离阳王朝的赵家天子也不是什么昏君,勤政自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曹长卿入圣,也无关大局。说不定离阳恨不得西楚大张旗鼓复国,一把大火烧掉一座粮仓,比起烧死散乱不堪的一丛丛杂草,可要省心省力太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西楚复国,初期一定会万事如意,到头来难逃被朝廷起网捞鱼一锅端。这种缺德事情,元本溪谋划得出来,赵家天子也点得下头,党争都已经无敌手的张巨鹿更是可以运筹帷幄得尽善尽美。”

  洛阳仍是闭目养神,伸出一指轻敲桌面,轻微的叩指声响,听不出什么韵律。

  片刻之后,徐凤年骤然感到一股窒息,喉咙涌出一股鲜血,赶紧断开跟朱袍阴物的神意牵连,这才逐渐恢复清明,不由苦笑道:“很像是人猫韩生宣的指玄。你真是什么都拿手啊。”

  洛阳伸出手指在盛酒的茶杯中蘸了蘸,用小篆在桌面上写下“洛阳”两字。

  徐凤年笑道:“我知道,大秦王朝一统天下后国都改名洛阳。”

  洛阳嘴角翘起,一脸不加掩饰的讥讽,开口问道:“你真的知道?”

  徐凤年被这个白痴问题给问得无言以对,可眼前这个女魔头跟新武评天下第二的拓跋菩萨斗过,跟第三的新剑神邓太阿斗过,把原先的第四洪敬岩硬生生拖拽下去,今天又跟刘松涛硬碰硬斗过,以后估计少不了还要跟武帝城那只老王八也斗上一斗,当今武评上的十人,难不成都要被她揍一遍才罢休?这得是多霸气的疯子?徐凤年心中哀叹一声,怎么偏偏在北莽就遇上了她,想当年城头上那个纯真的黄宝妆到哪儿去了?

  徐凤年说出了最近猜想最多的一个疑惑,“逐鹿山出现在秦末,古语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难道这个后世演化成魔教的逐鹿山,跟北莽公主坟一样都是大秦的余孽?”

  洛阳放肆大笑,“余孽,这个点评真是一针见血!”

  徐凤年很没有诚意地赔着笑出声,洛阳懒得理睬,一语道破天机,“刘松涛当初并没有被龙虎山借用数代祖师爷之天力谶语钉杀于龙池,而是去了烂陀山削发为僧,一躲就是将近百年,当年惨事都该放下才对。照理说早已可以放下屠刀即身证佛,去西天佛国占据一席之地,不知为何会走火入魔,这一路东行,半佛半魔,完全是脱缰野马,不合情理。以戒律严苛著称于世的烂陀山放之任之,中原佛头李当心也没有全力阻拦,更是有悖常理。不是僧人的刘松涛所求,或者说烂陀山所谋,可能会殊途同归。”

  徐凤年试探性问道:“你跟我说这个,是还想着拉我去逐鹿山?”

  洛阳不承认不否认,打哑谜。

  徐凤年坦诚相对,“只要你不急着杀我就行。”

  洛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玩味道:“你连春秋三大魔头之一的韩貂寺都能杀,会缺我这么一个?有一就有二,以你的凉薄性情,既然在黄河上结仇,不杀了我,接下来多半睡不好觉。”

  徐凤年一边倒酒一边笑道:“杀人猫那是侥幸,没有吃剑老祖宗隋斜谷的借剑,就是我反过来被韩貂寺宰掉。杀你这种全天下坐四望三的神仙,我吃饱了撑着啊!只要你别跟我算旧账。说实话,我就算去逐鹿山当个挂名的王侯也无所谓,但是事先说好,我绝不会掺和西楚复国之事。我对曹长卿是真心佩服,可一事归一事,我在北凉一亩三分地上都没拿捏妥当,没那野心和本事去逐鹿天下……”

  洛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双指旋转瓷杯,冷笑道:“刘松涛有句话说得对。”

  酒尚温热,气氛则已是冷得不能再冷。

  徐凤年见她不愿多说,悄悄喝过了几杯酒后,跟掌柜的付过银钱就离开尖雪茶楼。

  洛阳没有阻拦,又伸手蘸了蘸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秦。

  徐。

  洛阳平静说道:“原来都是‘三人禾’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本来不是这样的。”

  这个魔头做出了一个谁都猜想不到的动作:将下巴搁在桌面上,闭上眼睛,仿佛一个疲倦至极的寻常女子,久久没能等到心仪之人归乡。

  风雪夜归人。

  徐凤年站在门口,铺满青石板的小街上不见行人,捧手呵了一口气,都是酒气。看到徐凤年安然无恙从尖雪茶楼走出,已是北凉骑军统领的袁左宗如释重负,两人相视一笑。少年戊驾车驶来,徐凤年跟袁左宗坐入马车,还得赶在夜禁闭门之前出城。

  这次匆匆忙忙赶来观战,没有后顾之忧,顾大祖、黄裳等人已经在褚禄山安排下秘密赶赴北凉,据说那座采石山几乎拔地而起,只留下一些关系不深的清客散人,这帮人算是有幸鸠占鹊巢,至于徐瞻、周亲浒等人的去留,徐凤年没有上心,倒是那个少年李怀耳,听说执意要跟黄裳一起北奔,要去北凉瞧一瞧边塞风光,家有双亲才不远游,既然双亲已是不在人世,这个少年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了,徐凤年也不拦着。

  马车中,袁左宗欲言又止,徐凤年如今不跟袁二哥见外,竹筒倒豆子,将大致状况说了一遍,袁左宗听完以后啧啧称奇,没想到刘松涛的身份如此惊世骇俗,不光是魔教上任教主,还是烂陀山上本该成就佛陀境界的高僧,魔佛一念生灭之间,在刘松涛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佐证。不过更让袁左宗诧异的还是白衣洛阳,北莽第一的大魔头,跑来离阳江湖当了逐鹿山第十任教主,结果闹出一场九、十之争,真是世事难料。徐凤年掀起帘子,远远望了一眼风雪中的茶楼,苦笑道:“你怎么天天被人一剑穿心。换了别人,哪能坐下来与人喝酒,早就痛不欲生地躲起来疗伤了。也就是你,无愧‘洛阳’二字。”

  徐凤年重复了“洛阳”二字,呢喃道:“大秦王朝在鼎盛时,那位被誉为千古一帝的男人不顾非议,硬是将国都改名洛阳,后世都说有违天理,此举埋下了大秦三世而亡的伏笔。此后更是为了一个名字没有载入史册的狐媚女子,点燃了一千八百座烽燧狼烟,更是被视为昏聩至极,真不知道怎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才能让大秦皇帝如此行事。一个女子陪着他打下天下,另一个女子葬送了天下,如果我生在八百年前,真想当面问一问那个秦帝,新欢旧爱,到底更钟情哪个一些。”

  袁左宗一笑置之,没有搭腔。与卢升象这类春秋名将并肩齐名的袁白熊,此生不曾传出有任何一个被他思慕的女子,似乎从未为情所困。窗外有隼扑帘,徐凤年笑着掀起帘子,从隼爪上解下细狭竹节,让这头凉隼展翅离去,看完密信,忧心忡忡皱眉道:“王小屏不知怎么回事,跟刘松涛对上了,互换了一剑,这位道门符剑第一人好像受伤不轻,不过好在刘松涛没有下死手,反而掳走王小屏一起东行。我不觉得这是惺惺相惜,就算暂时是如此,刘松涛疯疯癫癫,武当山好不容易在骑牛的之后出了个王小屏,说不定就断在刘松涛手上。可我怎么拦?”

  袁左宗摇头道:“拦不住,也不用拦。剑痴王小屏是生是死,自有天数。一个疯一个痴,说不定就是一场命里有时终须有的际遇。李淳罡老前辈有邓太阿接过剑,百年前便悄然跻身陆地剑仙的刘松涛,说不定也想有一位江湖新人接过他的剑。说实话,袁某人当年也就是因为军阵厮杀适宜用刀不宜用剑,否则说不定如今也会是一名三脚猫功夫的剑客了。剑道之所以能屹立江湖千年而不倒,独树一帜,可以自立门户去跟三教圣人争高低,确实有它自身的独到魅力。殿下,你不练剑,可惜了。”

  徐凤年自嘲道:“练剑最是不能分心,我是根本不敢练啊,万一半途而废,还不得被人骂死和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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