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道德宗佛道斗法,葫芦口凉莽厮杀(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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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道德宗佛道斗法,葫芦口凉莽厮杀(3)

  梯子山资历最老的一个老烽子是典型莽人,剃发结辫,脸部轮廓粗犷,体型颇为雄伟,可惜只是个没胆的窝囊废,以往出燧后私下喝酒比谁都凶,如今甚至干脆连酒都戒了。两位南朝燧帅没事就喜欢拿他当乐子,使唤如猪狗,深夜值勤的辛苦活都安丢给他,这老家伙也不吭声。唯一一次发火是老烽子的俏丽女儿来探望,给副燧帅半路截下调戏,拖入半山小树林。其余烽子看笑话之余,也好奇这么个废物怎的就生出个如此水灵的闺女,若是不幸长得随爹,那还不得五大三粗,这辈子也就甭想嫁人了,至于那次副燧帅大人是得逞还是失手,外人也就只能闲来无事猜测几句。南朝烽子瞧不起,北庭烽子也厌恶,老家伙里外不是人,日子过得孤苦伶仃。唯独一个新入梯子山燧台的雏鸟烽子,跟这个绰号闷葫芦的家伙还能说上话。这名不合群的新丁姓袁名槐,袁在南朝是乙字姓,也属于屈指可数的大姓,只不过没谁认为这等大族子弟会乐意来做注定没有军功的烽子。

  袁槐大白天的不用当值,老家伙既然不再去烽燧台外喝酒,就彻底无处可去,总是缩手缩脚站在烽燧台内阴暗处向外瞭望,看了好些年也不腻歪。袁槐是个眉清目秀的烽子,小腰纤细得跟娘们儿差不多,梯子山人尽皆知燧帅向来荤素不忌男女通吃,都寻思着这姓袁的是不是拿屁股换来的烽子身份,烽子虽说相比正规边军是既无油水也无前途的清水差事,可比起许多行当还是要舒坦,起码晒不着饿不到,每月俸钱也不落下。袁槐也不看那位老烽子,问道:“你说离阳王朝有多少座烽燧?”

  年岁不老只是相貌苍老的老烽子沙哑道:“这会儿不清楚,前五六年得有一万两千座。”

  袁槐摸了摸青头巾,好奇道:“听燧帅说离阳王朝的关内烽燧,每日子时,发火一炬,以报平安。咱们怎么就不照着做?”

  有一张苦相的老烽子嗓音如同风沙磨石,轻声说道:“平定春秋八国,生怕内乱反复,就得靠这太平火传递讯息去太安城。”

  袁槐笑道:“那离阳皇帝肯定累,哪天没瞧见太平火,就没得睡,还得把文武大臣喊去禁内。”

  老烽子平淡道:“做什么不累。”

  北莽全境烽燧不报平安火,是女帝陛下亲自下旨决断。

  不平安时才燃狼烟,朕照样还你们一个太平便是。

  何等自负!

  袁槐叹气一声,揉了揉当烽子后黝黑粗糙了许多的脸颊,“家里祠堂的台阶肯定爬满青苔了。”

  老烽子不言语。

  袁槐自顾自说道:“要是在家里,这会儿我喜欢抓宵烛虫子装入囊,做成一只萤囊,都不用挑灯就可以夜读。”

  复又转头玩笑道:“项老头,你闺女那么水灵,跟画上天仙似的,要不嫁给我算了。”

  老家伙难得笑了笑,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袁槐瞪眼道:“给个准话,是不是大老爷们儿!”

  老烽子摇了摇头。

  袁槐转头嘀咕道:“小气!”

  袁槐是一阵东一阵西的毛糙性子,马上问道:“项老头,你说我啥时候能当上燧帅?”

  老烽子盯着他看了几眼,撇过头说道:“你?不行。”

  袁槐急眼道:“凭啥我不行?”

  老烽子轻声道:“当官要深藏不露,就像女人的胸脯。”

  袁槐愣了一下,提高嗓门大笑道:“呦,你还知道讲道理?”

  老家伙平淡道:“大道理只要是个人就都懂几个,尤其是到了我这个岁数的老家伙。”

  袁槐白眼道:“跟你说话就是无趣。”

  一名年轻烽子大踏步走入,对老家伙颐指气使道:“项老头,去,跟爷去集市拎几壶酒来,酒钱先欠着。”

  老烽子默不作声,就要离开烽燧给同僚买酒去,至于这些个烽子欠他的酒钱,日积月累,不说五十两银子,三四十两肯定跑不掉,不过他就是一团烂泥巴,任人拿捏惯了。袁槐看不过去,替项老头打圆场,说他去。那位把占便宜视作天经地义的烽子怒目相视,见袁槐嘻嘻笑笑,巴掌大小的脸蛋,下巴尖尖的,细皮嫩肉处处跟娘们儿差不多,心里就没了火气,可他也觉得下腹憋着一团邪火,只是这姓袁的极有可能是燧帅的玩物,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放肆,不过能过过手瘾也好,觍着脸说“好兄弟”,就要去搂他的肩膀,被袁槐灵巧低身躲过,溜了出去。在梯子山混吃等死的烽子大失所望,狠狠盯着袁小子的屁股下狠力剜了几眼,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想婆娘想疯了,回头再看那个老不死的晦气货色,不由吐了口浓痰,这才大摇大摆走出去。

  梯子山烽燧有两匹马,一匹给燧帅临时骑了前往军镇茂隆,卖酒的集市得有二十几里路,袁槐跟看守马匹的烽子说请所有兄弟喝酒,也就得以骑马下山。

  下山时,袁槐跟一小队吊儿郎当的边镇骑卒擦肩而过,为首一个俊哥儿跟烽燧里的家伙差不多德行,瞧见了他,也是眼神玩味,还吹了一声口哨,袁槐忍下恶寒,快马加鞭。

  骑队总计六骑,跟为首骑兵小头目只差半个马身的一员骑卒轻声问道:“不解决掉?”

  那名前一刻还玩世不恭的小头目收敛神色,眯起眼,微微摇头道:“放在后边杀。记住一点,重镇附近的烽燧,未必只有九名烽子。”

  面容清俊的骑卒嘿了一声,“翰林哥,都杀了一路了,光是咱们就捣掉七座烽燧,心里有数得很!”

  沉默时越发冷峻的李翰林呼出一口气,“小心总不是坏事,兄弟们不能再把命丢在北莽了。除掉这座烽燧,接下来就没咱们兄弟的事情。回去以后……”

  李翰林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几人能回?

  李十月咬了咬干裂嘴唇,眼神阴冷,重重点了点头。

  离梯子山烽燧半里路有一道关卡,一名烽子正在凉荫底下靠树打瞌睡,连并没有刻意包裹软布的马蹄声都没将他吵醒,不幸中的万幸,一根弩箭瞬间透过头颅,钉入树干,烽子死得不痛苦,仅是脑袋往后轻微抖动出一个幅度。骑卒故意在关卡稍作停留,然后慢悠悠上山。烽燧烟墩外有两名南朝烽子在插科打诨,都等着袁槐买酒回来解馋,见着身披茂隆轻甲的骑卒懒洋洋出现在视野,以为是军爷来这边找熟人,挤出笑脸上前恭维几句,六骑同时下马,李翰林笑着跟一名烽子勾肩搭背走向烽燧,随口问道:“你们燧帅在不在,老子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溜出来透口气,说好了一起去今晚茂隆喝花酒,可别放鸽子!万一北凉真打过来,老子是死是活都两说,这会儿赶紧找几个娘们儿痛快痛快。”

  烽子心里那个羡慕垂涎啊,嘴上赔笑道:“对对对,军爷说得在理,是要痛快。军爷要是信得过,小的斗胆帮军爷领路,茂隆的勾栏,小的熟门熟路。”

  步入烽燧遮挡出来的阴影中,李翰林哈哈大笑:“你小子上道,爷喜欢。”

  上道。

  是真上道了,黄泉路。

  李翰林动手的同时,李十月也拗断另外一名烽子的脖颈。李翰林给了个眼色,陆斗嘴中叼住一柄匕首,腰悬矛囊,高高跃起,双手钩入燧墙,向上迅捷攀沿,悄无声息翻身而入。

  一标五十游弩手,可战兵卒也就只剩下他们六人。伍长李翰林,副伍长陆斗、李十月,还有三名俱是将凉刀换成莽刀的精锐游弩手,其中重瞳子陆斗已经干脆不配刀。

  烽燧内,李翰林杀红了眼,本以为尘埃落定,梯子山烽燧除去骑马下山那位女扮男装的清秀烽子,已经全部杀尽。他让陆斗和李十月搜索燧内是否有暗室,不曾想一名老烽子莫名其妙在隐蔽处偷袭了李翰林,当时他正要去取一些烽燧文录,结果是马真斋替他挡下那记阴毒刀子,锋锐短刀将八尺北凉男儿捅了一个透心。那烽子明显是高手,一刀致命,抽刀时还撩带出弧度,整个心口子哗啦一下给拉开。马真斋死前还在说要回到北凉,就拿上银子捎带给几位战死兄弟的爹娘妻儿。老烽子出刀迅猛,李翰林艰辛招架,给那身手不俗的蛮子劈中了肩头,好在尚未发力,老而弥辣的烽子就给循声赶来的陆斗一拳轰烂后背,这还不够,陆斗按住他脑袋,砸向墙壁,整颗脑袋如拳捶西瓜,倒地时血肉模糊,全然认不清面孔。陆斗看向李翰林,后者摇摇头说没事。

  李翰林走到马真斋尸体前蹲下,帮他合上眼睛。

  李十月嘴唇嚅动,还是没有出声。

  李翰林平静道:“陆斗,你精于追踪,骑上我那匹脚力最好的马,去追那名下山的烽子,记住,只追二十里,追不到就马上回来,跟我们在前一个烽燧碰头。”

  陆斗沉默走出烽燧。

  李十月一拳砸在墙壁上。

  李翰林抬起头,说道:“咱们龙象军根本没打算吃掉离谷,就看谁会掉进离谷、茂隆这个圈套了。”

  董卓亲率八千骑兵昼夜奔驰,赶赴茂隆。

  他一开始就准备舍弃离谷。

  董胖子只是瞧上去很胖,实则是那种半点都不臃肿的壮实,当下一骑当先。

  不断有游骑前来反馈军情。

  董卓麾下的乌鸦栏子,在北莽八十栏子中稳居第一。

  八千南朝首屈一指的精锐骑军,气势如虹。

  董卓习惯性磕着牙齿,眼中浮现阴霾。

  两刻钟后,一百乌鸦栏子竟然无一人返回。

  终于,一骑疾驰而来,满身鲜血,后背插满弩箭。董卓快马加鞭,阻挡他翻身下马禀报军情的动作,“坐着说。”

  这名濒死的乌鸦栏子嘴角渗血,竭力咬字清晰:“前方三里,有重兵埋伏!”

  说完便断气死绝。

  董卓伸臂扶住尸体,不让其坠落马背,长呼出一口气,握拳抬起一臂。

  全军肃然。

  战意昂扬。

  董卓按兵不动。

  一面“董”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前方又名葫芦口,两头广袤中间收束狭窄。

  一百乌鸦栏子想必就都死了那里。

  董卓的耐心一直很好。

  对面知道董卓骑兵知晓了埋伏,见他不打算向前推移,便由葫芦口急速拥出。

  黑压压列阵铺成一线潮。

  四千龙象军。

  八千董卓军。

  两军对峙,阵前一名黑衣少年手中提拽着两具乌鸦栏子的尸体,身后骑军展开冲锋以前,他将尸体朝董卓方向高高抛向空中,坠地后摔成两摊烂泥,这样的寻衅让董字大旗后的八千骑兵都咬牙切齿,加大力度握住手中利矛,下意识夹紧马腹。这些久战沙场的老卒都趁间隙抓紧留心挂钩里的兵器,一旦相互嵌入阵形,早上些许抓住莽刀,就多一分杀人机会和活命机会。一杆黑底红字的鲜艳大旗迎风招展,这对位于逆风向平原上的董字大军来说,战马奔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滞缓,只是当老卒们抬头望了一眼那个猩红“董”字,顿时心无杂念。只等董将军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仅仅半数于己的疲惫之师碾压成灰。

  许多骑卒心中不约而同默念一首质朴小谣:董家儿郎马下刀马上矛,死马背死马旁。

  董卓手中持有一杆绿泉枪,曾是提兵山的镇山之宝,董卓做成了女婿,就被提兵山山主当作女儿嫁妆送出。董卓身后有十八骑,战马甲胄都并无异常,只是不像董字骑那样清一色手中持矛马鞍挂物,兵器怎么趁手怎么来,其中过半人数都腰间悬剑,十八骑脸上也无老卒独有的肃杀气焰,相对意态闲适,但周围素来以眼高于顶著称的领兵校尉没有半点轻视,尤其是望向一名空手坐马背上的清癯老者,都有些由衷敬畏。毕竟提兵山第二把交椅,不是谁都有本事去坐的。

  少年带着一头体型骇人的黑虎开始奔跑,董卓手中绿泉枪原本枪尖指地,猛然抬起,向前一点。

  两军几乎同时展开冲锋。当两支骑军拉开足够距离,并非谁先展开纵马前冲就一定占优,若是距离过大,一鼓作气过后往往士气开始衰竭,第一矛递出的通透力也要折损。但是此次对垒而战,碰撞前的双方距离,都可以保证将各自马速和冲击力提至极点。

  大地在马蹄锤击下震颤不止,黄沙弥漫。

  两线潮头向前以迅雷之势推进。

  寻常骑战,不管是口哨还是嘶喊,冲锋时骑卒喜好出声以壮声势。一些马术精湛的骑卒,在对冲临近时,为了防止战马临阵退缩,损伤速度,都会有甩出遮马布,罩住战马双眼。只是四千龙象军和八千董卓军都尤为反常,皆是没有这类多余举动,骑卒与战马同时起伏,充满无声的铁血韵律。以十八骑为首的六十余提兵山武人,和四千战骑已经冲出,董卓停马而立,身后带着两千游骑,其余两千游骑绕出一个弧度,避开正面,从左右双方以锥子阵形刺向兵力相对薄弱的龙象军。

  董卓静等一锤定音。

  双方初次接触,便都是入肉入骨。

  一名龙象骑和一名董家骑兵几乎同时将长矛刺透对方胸甲。战马继续前冲,两人弃矛抽刀,侧身而过时,又各自劈出一刀。龙象骑一刀砍去那北蛮子的脑袋,无视重创,侧头躲过一矛,正要拼死砍出一刀,不防给后边董家骑兵一矛挑落,长矛在空中挤压出一个弧度。北凉骑卒死前一手丢出凉刀,一手握住长矛,不让矛尖拔出身躯。敌骑松手抽刀,弹掉飞掠而至的凉刀,继续策马沉默前冲。

  有两骑连人带马对撞在一起,战马头颅当场碰碎,骑卒跃起马背,两矛借势刺中敌人胸口,双方同时往后坠落,但都握住了矛,尚未来得及步战,以步战骑,就给双方跟上的骑兵准备一矛穿透头颅。

  膂力惊人的战骑可以一矛刺落敌骑,借着战马冲锋余力抽矛再杀,一名龙象骑长狠辣一矛贯穿了两位北蛮子的胸膛,两具尸体坠马时仍是如糖葫芦串在一起。

  他腋下夹住凌厉一矛,将没有第一时间果断弃矛的董家骑兵拧下马背,一刀削掉了半片脑袋和整只肩头。

  有落马重伤未死的北莽骑兵临死仍然砍断北凉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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