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遇世子龙树北行,救牧民峡谷掠影(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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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遇世子龙树北行,救牧民峡谷掠影(3)

  被救牧民大多年幼,围在少女身边,看向徐凤年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崇拜。徐凤年不予理睬,看到那只碗底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白碗,蹲下身伸出手指一抹,嗅了嗅,猜到七八分。佛陀之所以称之为金身佛陀,很大程度上缘于所谓的金刚不败之身,传言可让阴冥诸邪避退,酆都万鬼匍匐。徐凤年也是经由李淳罡阐述,才知世间金刚境大抵都算是伪境,只有两禅寺李当心与弟弟徐龙象才是真金刚。李当心当年西游万里归来,不知是谁传出食白衣僧人之肉一块可得长生金身的惊悚秘闻,邪魔人物蜂拥而至,竟是一人都无法得逞,最后李当心临近长安,众目睽睽下割肉一块给了饥寒将死之人,几年以后老者安详老死,却也不曾长生,才疑虑消散。

  徐凤年盘膝而坐,对着白碗怔怔出神。旁边少女与二十几个孩子少年不敢打扰,陪着发呆。徐凤年站起身,拎住两名孩童掠下谷底。野牛群被佛门狮子吼震慑,如洪流瞬间结冰,全部静止不动,最后掉头全部拥出,牧民这才安心拣选野牛尸体做秋冬储肉。徐凤年陆续将山顶牧民送下,其间几个性子开朗的孩子只觉得腾云驾雾,开心大笑。

  最后只剩下亭亭玉立的少女。龙腰州再北,所处地境严寒,秋冬富人以貂狐青鼠貉皮为裘,贫者以牛马猪羊等皮做衣裤,春夏以布帛衣料,贵贱又有粗细之别。像眼前女子,左衽窄袖,穿乌皮靴,只算是朴素整洁,远比不得显贵家室婢妾衣缕绮绣如宫人。不过她出落得天生丽质,腰间系了一根精致羌笛。山顶无人,徐凤年总算有心思仔细打量一番,不急于将她送入峡谷。她被瞧得满脸俏红,低敛眉目,两根手指悄悄绞扭衣角。徐凤年笑了笑,走近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翘,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徐凤年亲眼见到莽骑游猎追逐,不打算掺和到这烂泥塘里去,红颜祸水,徐凤年没那个本事在北莽拈花惹草,情剑伤人,豁达如李淳罡,何尝不是一样如此受罪?

  徐凤年这趟抵挡牛群,私心明显,只是想要给天下两大圣人之一的龙树和尚留下一个尚可印象,若是奢望世子殿下送佛送到西,拯救这批牧民于水深火热,委实没有这份慈悲,再者,与他牵连上,谁能善始善终?徐凤年抱起她,纵身一跃,飘然落地,松开她后不再言语,不理睬那些感激涕零的跪拜牧民,气机绵延如昆仑龙脉,一掠而逝,追踪野牛群而去。过拐角以后,他放缓脚步,打算折返回去,因为他想到一个法子能够演练那刀谱第七页游鱼式,便是在野牛群中如鱼游滑。

  北莽骑兵久久不见牛群,察觉到事态出乎意料,便挥刀冲入峡谷,徐凤年耳力惊人,微皱眉头,如一条壁虎贴在阴暗峭壁上,本想眼不见心不烦,掠上山顶就去追逐牛群,瞥见末尾一骑转入峡谷弧角,随即传来一阵男人都懂的狞笑。徐凤年沿着峭壁山脊行走,看到谷底三十几骑围绕着少女打转,马术精湛者,便倾斜身体伸手去撩拨少女的衣衫。徐凤年骂骂咧咧重新坠入谷底,脚尖落地不起尘埃,骄横莽骑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横空出世,徐凤年也懒得废话,飘然前行,一手扯住一根游弋战马的马尾,绕圈驰骋的战马一阵吃疼,高抬双蹄,痛苦嘶鸣。凶悍骑兵讶异转身,杀机勃勃,一刀就朝这名不知死活的家伙劈下。徐凤年握住莽刀,将骑兵拖拽下马,一脚将这名壮硕武士踹开,身体砸在峭壁上,顿时变作一摊肉泥,徐凤年内心一惊,自己何时有此境了?其余骑兵俱是一怔,一名勇悍莽人策马前奔,徐凤年纹丝不动,等战马撞来,一手按在马头上,战马头颅炸入地面,当场毙命,后半具战马身躯掀翻而起,徐凤年一手拍开,连莽骑带死马一同摔向峭壁,与前者死相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就是一摊烂泥更大一些。

  三十多骑兵再顾不上调戏那块即将到嘴的嫩肉,亡命逃窜,谁都看得出以人海战术碾压敌人,根本行不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搁在任何地方都浅显质朴。徐凤年既然开了杀戒,就容不得漏网之鱼去通风报信,顿时一掠而起,闲庭信步,皆是“慢悠悠”逛荡在战马身侧,一掌推出,好似拍死苍蝇在墙上,峡谷峭壁出现一朵朵大块猩红。徐凤年的确做不来陈芝豹那般西垒壁前以马拖死叶白夔妻女的血腥手段,可要说在北莽杀一些蛮子,仍是毫无顾忌,若非如此,徐凤年自认就该死在北莽!

  哪怕是世袭罔替在手,又有何资格去与陈芝豹抢北凉军权?抢兵抢粮抢民望抢军心,都是要双手染血去抢过来的,而不是磨嘴皮去讲那仁义道德。春秋不义战,有多少场坑杀?多少座城池被屠尽?有多少人相食,母贩儿父烹子?士子,贵族,权臣,武夫,一个个粉墨登场,即便身死,大多仍算是在青史留名一两笔,可太多只是想做温饱太平犬的乱世人,死就死了,连本该清明烧香的后人都一并死绝。

  以妇人之仁统帅北凉三十万铁骑?帝国北门一旦大开,被北莽长驱直下,头一个遭殃的便是北凉参差百万户。离阳王朝那些一直给北凉拖后腿的骨鲠忠臣,想必脸上悲恸时,心中十分乐见其成。

  徐凤年脸色阴沉,解决掉三十多北莽骑兵,缓缓走向那名少女。

  她是牧民中唯一亲眼见到他力挡牛群的女子,那时候认定他便是天下最大的英雄豪杰,如仙人降世一般。

  可当她见证他杀人而非仅是杀牛的铁血手腕,尤其是看到他缓缓走来,下意识就躲开视线,向后撤了两步。

  徐凤年嘴角冷笑,掠上山顶,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就再不管这些牧民的生死存亡,去追寻那股声势浩大的野牛群。

  少女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悔恨得揪心欲死,茫然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徐凤年来到峡谷尽头山顶,驻足遥望远方。

  救一人杀万人,杀一人救万人,功德罪孽孰重孰轻。

  徐凤年即便信佛,却也想不明白,也不想知道。

  记得小时候二姐徐渭熊纠结于白马是马非马,粗人徐骁开玩笑说爹坐在那儿说是马,那就是马,谁敢说不是?

  正是如此一个蛮不讲理的武夫人屠,却在那一晚,对世子殿下说道,天下没有什么该死的人,尤其是没有该死的百姓。只要我徐骁一天不死,凉莽就可以不死一名百姓。

  徐凤年跃下山崖,撒脚狂奔,循着蹄印追上野牛群。

  先是游鱼入湖,穿梭自如,然后跃上牛背。

  踏潮而行。

  最终站在一头领头的野牛背上,屹立潮头。

  徐凤年仗着新晋的金刚体魄挤入牛群,仍是吃足了苦头,稍有不慎,就被健壮野牛撞上,如一个蹴鞠绣球被踢来踢去,以徐凤年的执拗性子,又不愿轻易跃出牛群海潮,好几次就给冲刷倒地,瞬间被几十头野牛踩踏而过,这些野牛动辄重达两三千斤,他实在消受不起,这才掀翻牛蹄,跳上牛背,好在有大黄庭演化而出的海市蜃楼护体,否则早已沦落到衣不蔽体。他或躺或坐在牛背上,或休憩或养剑,然后再自寻苦头,跳入牛群的狭窄间隙,继续游鱼般滑行。起先几次与牛相撞,狼狈不堪,惹得火大,恨不得以剑气滚龙壁搅烂几十几百的野牛。强行压抑下心中的烦躁,配合大黄庭心法,总算琢磨出了顺势而动的方法。牛群停歇时,他便远离野牛,独坐凝神,驭剑飞行。一次有狼群盯上幼牛,徐凤年也不打杀,一脚跺地,颇有天崩地裂的气焰,恐吓驱散了野狼。几天下来,起起落落,徐凤年约莫是一身牛气牛味,倒像是成了野牛群的一分子,被许多野牛接纳。

  当徐凤年一次从牛群末尾穿过整片牛群,终于领头而奔,牛群竟然就这般跟着他前冲了十几里路。

  见到大片水草,徐凤年躺在湖畔草地上,大口喘气,心满意足,得到了刀谱第七页游鱼式的精髓,才知起先对这一招的偏见何其目光短浅,若是融入滚刀术,真正是如鱼得水相得益彰。他转头去看悬挂腰间的春雷,自嘲道:“春雷绣冬一对姊妹,分家以后你不幸跟了我这个草包,绣冬留在白狐儿脸身边,总不能太丢你的脸面。”

  徐凤年脱下黑长衫与白底褂,撅屁股放入湖中搓洗,露出身上那具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软丝宝甲。软甲曾被呵呵姑娘一记手刀在心口位置捅出个窟窿,返回北凉后枢机阁天工巧匠赶紧缝补齐全,这个秘密机构,如今想必正在忙碌那几架丧失符将的红甲。北凉军战力惊人,墨家矩子领衔的枢机阁居功至伟。软甲织有剑囊十二,分别储藏飞剑,入北莽以前,徐凤年驭剑四五离体已是极致,如今与魔头谢灵一战,留下城中观悍妇莲缓缓开放,偶有所悟,再开一窍,在峡谷与野牛群硬碰硬,冲破巨阙,新开三大窍穴,再来驭剑,已有八九。徐凤年将衣衫摊在草地上,盘膝而坐,驭剑九柄。之所以说术算好的,对武道有额外裨益,正是如此,每一柄飞剑对于气机运转,薄厚与脉络各有侧重,要求剑主心神一分为九,当然不是说徐凤年离上一任剑主邓太阿就只差了三剑境界,驭剑与御剑,只差一字,却终归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门。

  空中九剑分别是剑弧圆润剑身青碧的青梅,如竹分节的竹马,每逢日光映射便璀璨生辉的朝露,好似二八佳人眼波流转的春水,桃花剑身粉红,妖冶如妩媚美人,纤细如一根青丝的无柄峨眉,最是渺小同时锋利无匹的剔透蚍蜉,剑身有鲜红流华萦绕的朱雀,最后一把则是剑身宽厚呈黄色的黄桐,九柄飞剑,各有千秋。其余三剑玄甲太阿金缕,更是剑意浩荡,尤其是太阿一剑,堪称气冲斗牛,徐凤年不敢轻易驾驭。十二剑如同世间佳丽,架子各有高低不同,青梅、竹马、朝露、春水好似邻家女孩,养剑顺畅,桃花、峨眉、朱雀、黄桐如大家闺秀,得手较慢,其余三位,就跟倾城绝色一个德行,软硬不吃,徐凤年一样是每日殷勤伺候,成胎速度却是奇慢无比,不过那一日掺入佛陀金色血液以后,峨眉坠落,之后几剑也大体如此,唯独金缕一剑,几乎是一瞬成就剑胎大半。这对徐凤年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对于之前几剑的废剑三日也就不那般心疼。饲养金缕以后,血液中金色光彩彻底淡去,让徐凤年如释重负,总不能为了养成金缕一剑就舍弃其余十一剑,否则这笔买卖就亏大了,没这么败家的。

  徐凤年驾驭飞剑斩水草,也不知道邓太阿见到这幅场景会作何感想。精疲力竭后收回九柄回剑囊,徐凤年咧嘴笑了笑,往后仰去,双手交叠在后脑勺下,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与堪舆大师姚简耳濡目染,除了懂得一些尝土相水的皮毛功夫,对于龙脉一说也略知一二。姚简说过天下龙出昆仑,三大干龙,一落太安,一出东海,一入北莽,青囊地理有山老无生气嫩山有气运的说法,故而搜山不搜老寻龙寻嫩山。越是靠近昆仑,随着时代变迁,靠西而诞的王朝越是无法应时而生,不去说庙堂,仅以风水而言,当初安置异姓王徐骁屯兵北凉,与北莽对峙,而将皇室宗亲燕剌、广陵两大藩王投入东南两地,负责镇压龙气,天子赵家未尝没有一份外姓人看门护院、自家人照看财宝的隐蔽私心,其中又因广陵王与当今皇帝同父同母,又得以驻扎东海一带,可谓用心良苦。只不过王朝气运与己身命途一说,总是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李义山对此就十分抵触,顺带着姚简都被殃及池鱼敲打了好几次。

  徐凤年突然站起身,穿上衣衫,随即看到一名不似中原道士装束的中年道人翩然而至,见着自己,只是瞥了一眼春雷,便再无兴趣。这位道士八字眉,一双杏子眼,穿着短褐袍,腰间系有杂色彩丝绦,背了一柄松纹古铜剑,相貌清逸,颇有神仙风采,以北莽南朝腔调问道:“阁下可曾见到一位手持竹苇禅杖的老僧?”

  徐凤年平静摇头道:“回禀道爷,不曾见到。”

  道人眯起眼,继续问道:“阁下似乎身怀道门上乘吐纳术,敢问是得自哪位道门真人授业?”

  早已隐匿气机的徐凤年佯怒道:“无可奉告。”

  中年出尘道士笑了笑,只是笑意冷漠,“哦?那便是北凉而来的密探了。”在北莽,道教是国教,道德宗麒麟真人更是地位高崇入九霄的煊赫国师,大真人有高徒六人,一样被北莽视作行云布雨的得道仙人。北莽在女帝登基以前,道教不显,佛门兴盛,自从麒麟真人被尊国师,是谓天子书黄纸飞敕来,三百一十六人同拜爵。佛法因此逐渐沉寂,北莽帝城大小道观如雨后春笋,道德宗数百道士鸡犬升天,大多平步青云,被达官显贵奉为座上宾,都是可以一言定生死的御赐黄紫贵人。

  徐凤年讶异道:“道爷可是道德宗神仙?小子在姑塞州常听道德宗真人种种扶危救困的神迹,难道都是假的?”

  负剑道人冷笑道:“佛门讲求众生平等,又何曾真正一视同仁?贫道自知得道无望,行走王朝,做的皆是一剑斩奸邪之事。”

  徐凤年好像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无奈道:“小子的确见过一位老僧往北而行,还与我讨要了半囊水喝,老僧说是来自两禅寺,要去麒麟观与国师说佛法。”

  杏眼道人一字不漏听入耳中,冷哼一声,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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