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血脉_大宋不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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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血脉

  李申之望着岳飞闪光的眼睛,心情有些激荡。

  “岳丈知道俺想干甚?”李申之情急之下,竟然说出了久违的方言。

  岳飞左右看了看,身边坐着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女婿,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就是想逼赵构退位么,大胆去做便是。以你现在的身份,旁人也不敢轻易动你。老夫也以为赵瑗不错。”

  “嘶……”

  李申之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岳飞。

  历史上的岳飞堪称精忠报国,是历代武将的楷模。

  纵观华夏历史,号称战神的有无数,但是能称得上武圣的只有两人,关羽和岳飞,这两个人都是以忠义著称。

  而岳飞竟然支持他废帝。

  这还是精忠报国的岳飞吗?

  忽然,李申之捕捉到了华点——精忠报“国”。

  没错,岳飞忠于的是大宋,而不是赵构。

  既然皇帝昏庸,那么废了便是,重新立一个贤明的人当皇帝。

  这事儿周公干过,伊尹干过,霍光干过,而这几个人同样也都是文臣的典范。

  如果说建炎年间的赵构还是一副励精图治的中兴之主形象,那么这一年多来,赵构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软蛋形象已经一览无遗,尤其是秦桧死了以后,更是成了街头巷尾被唾弃的对象。

  想到这里,李申之心情顿时激动了起来,他觉得大事可成。

  岳云与张宪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们俩早就看赵构那厮不顺眼了,若不是岳飞平日里压着他们俩,这二人恐怕早将赵构给刺杀了。

  岳飞瞧着李申之激动的样子,心中也是得意不已,笑眯眯地等着李申之感激涕零地与他抱拳称谢。

  不料李申之却说出了自己已经说过了许多次的想法:“岳丈是否想过,这世上本不需要皇帝?”

  “你真要造反?”岳飞神色中掠过一丝惊慌。

  诚如李申之所猜测,在岳飞的心中,废皇帝可以,灭大宋不行。

  李申之说道:“不知岳丈是否想过,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官府是天下人的官府,战士是天下人的战士,而官家,不过是天下人选出来的一个代理人罢了。”

  李申之就像一个传销组织的头目,不遗余力地推广着自己君主立宪的思想。

  李申之用孔孟之道阐释了朴素的民主思想,岳家三人很容易便理解了。

  岳飞说道:“亚圣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得便是此理,可这与需要不需要皇帝有什么关联?”

  李申之说道:“若是皇帝能够遵循天道,那咱便认这个皇帝。而一旦皇帝不认天道,咱便换个皇帝。”

  当年董仲舒为了推广儒学,不得已想皇帝妥协,违背天道的皇帝只需要悔过自醒便好,并不需要行废立之事,无意中巩固了帝制的统治。

  而李申之的观点很好理解,用宋代的官场制度解释,就是弹劾。

  皇帝也要接受弹劾,而一旦弹劾属实,皇帝也要跟大臣一样:辞职。

  张宪说道:“然而军队掌握在官家手中,咱们想逼赵构退位,手上没兵可不行。”

  李申之朝张宪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姐夫说得没错,枪杆子里出政权。咱们想要逼赵构退位,手上没兵必然是不行的。”

  岳云说道:“申之手上当然有兵,那吴璘手上兵也不少。申之若是能与那吴璘串通起来,再与京中杨沂中和张俊勾结一番,定能成事。”

  话刚说完,自己紧接着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当然不妥了,看似完美的计划却有着天大的漏洞,另外三人为何要听他李申之的。

  李申之却说道:“兄长说得没错,没有不妥之处。只要筹码给得足,这世上没有挖不倒的墙角。”

  瞧这意思,竟然是信心满满。

  岳飞若有所思,问道:“申之有何打算?”

  李申之说道:“好叫岳丈知道,小婿担忧的不是如何逼赵构退位,而是赵构退位之后怎么办?”

  先抛出了一个问题,李申之接着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帝能生出什么样的儿子,谁也说不准。万一哪一代出了个祸害皇帝,全天下百姓就得跟着遭殃几十年,所以皇帝不好就得换,不能说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就能坐一辈子。

  “然而千年以来的嫡长子继位制度,又是一项可以避免朝堂陷入争权夺利混乱局面的制度。如果人人皆可继位,人人皆能当皇帝,恐怕用不了多久,便又会变得如残唐五代般的乱世,谁的兵强马壮谁就说了算。即便是盛唐之时,每逢新皇登基,朝堂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所以,废了皇帝之后,兵权由谁来掌握?”

  岳飞说道:“按照申之方才所说,这兵权该有天下人来掌握最是妥当。可是,该如何实现呢?”

  让百姓当家做主,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景。通过怎样的制度可以实现,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该考虑的事情。

  李申之说道:“孩儿以为组建政事堂,军政大权均由政事堂一手抓,便可解此难题。”

  岳家三人沉默了,他们都在消化李申之的观点。

  良久,岳飞一拍大腿,赞道:“妙啊!往常的皇帝为了制衡朝堂的权力,往往搞出军政分家的把戏。殊不知军政分家最是便宜了当皇帝的,却对朝堂和百姓有着诸多不利。如今罢免了皇帝,由政事堂来行使军政大权……”

  “只是……”说了一半,岳飞又皱起了眉头,问道:“这政事堂的人选该如何确定?”

  皇帝出个昏君便能搞得天下大乱,焉知政事堂中不会出现个把败类?

  李申之朝着岳飞一拱手,说道:“这便是孩儿劳烦岳丈的地方了。政事堂的人选,还请岳丈多费费心。”

  李申之当然不是让岳飞来决定政事堂的人选,而是想岳飞帮他好好参谋参谋,最好是能拟定个名单出来,最后由李申之来定夺。

  岳飞复又陷入了沉默,岳云和张宪眼巴巴地望着岳飞,心中激动不已,都在畅想着岳家重新东山再起的那一刻。

  良久,岳飞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说道:“先吃饭吧,今日给申之接风洗尘。”

  “好!”李申之应了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出了门。

  谷/span看到府中的几个爷们儿终于走了出来,岳安娘赶紧去给母亲报信准备饭食。

  饭食早已安排好,都是现成的,却一直等不到吃饭的人。

  一桌子饭冷了热,热了冷,不知上火复工了几遍。

  岳安娘在一旁张罗着布菜。

  厨房里的岳夫人嘴里嘟囔着:“说起事来就没个完,也不知道赶紧吃饭。”手上却是不停,一个劲儿地让厨工上肉菜,生怕几个老爷们儿吃不饱。

  岳飞等人落座之后,已经吃过饭的岳雷也凑了过来,跟岳安娘一起张罗着,给几位兄长斟酒倒茶,服务得好不周到。

  等到兄长们吃了几口肉,喝过几杯酒,岳雷凑到李申之身边,说道:“兄长,这次去应天府带上我呗,我也能上马杀敌了。”

  岳雷每每回想起与李申之在临安府的日子,当初大家还是同进同退的好战友,没想到短短半年多时间,自己就与李申之拉开了天大的差距,使人唏嘘不已。

  李申之说道:“岳雷兄弟,你想出海吗?”

  岳雷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说道:“我不出海,我不想赚钱,只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李申之说道:“你若真想建功立业,便听我一句,出海的功业比灭金还要大。那是开疆万里,你心动吗?”

  岳雷眼睛瞪大:“真的?”

  李申之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出海有风险……”

  岳雷满脸欢喜打断李申之,说道:“我不怕风险。什么时候出海,静听兄长安排。”

  原本李申之是不打算拐骗自家人出海的,因为出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然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却又发现,从概率的角度看,出海的风险一点都不大。

  之所以觉得出海风险,是因为在海上一旦遇险,人会有一种无助感,只能被动地等死。

  而在陆地上时,却会误以为自己有办法化险为夷。

  就像有的人不愿意坐飞机,只愿意坐汽车一样。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李申之才开始下定决心从身边的人开始忽悠,让他们出海。

  可以预见,一旦海外领地建立起来,那里将需要大量的人才和人口,几万人去了都不见得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岳雷见李申之答应了要带他出去,顿时欢喜得不得了,端起酒杯就要敬李申之一杯。

  岳雷敬得恭敬,李申之接得正经,岳飞三人看在眼中开怀大笑起来,都觉得一辈更比一辈强。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岳夫人在后厨张罗完了,也上桌坐了下来。

  她也吃过了饭,来坐着就是想陪大家说说话,看看自家姑爷。

  “银瓶那丫头就知道在外面疯,也不说回来看看。”岳夫人笑着抱怨道,仿佛岳银瓶又出门打架去了。

  李申之说道:“岳母有所不知,银瓶现在也不是丫头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岳夫人喝茶陪笑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那花木兰替父从军当了将军还是戏文呢,一个小丫头片子当那劳什子将军干甚。”

  李申之看了看岳飞,又朝着岳夫人说道:“好叫岳母知道,如今在应天府若是喊一声‘岳帅’,八成指的是岳银瓶,而不是岳父。”

  岳夫人斜着眼睛瞧了瞧岳飞,见岳飞一脸自豪的模样,这才把话信了八分,问道:“果真如此?”

  岳云打圆场道:“银瓶能活捉金兀术,确实当得起‘岳帅’的名号。”

  岳云说着赞扬的话,却满是酸溜溜的味道。

  他纵横沙场许多年,经历过大小无数战役,身披不知多少创伤,才赢得了一个“赢官人”的名号。

  而自家小妹昨天还抹着鼻涕到处打架,转眼间竟然成了“岳帅”了。

  高兴是真高兴,酸也是真的酸。

  说了一会闲话,李申之便告辞离去,准备进宫觐见赵构。

  随行的官员虽然没有跟着上桌,岳家也是倾力款待,饭菜与李申之一般无二,众人吃得酒饱饭足。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刚上马车,几人便哈欠连天。

  从岳府到皇宫的路程不短,相当于从临安城的最北端走到最南端,几人索性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来到了茗香苑,车还没停稳,李申之便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一路跑了进去,径直前往自己专属的房间。

  料想童姑娘应该住在那里吧。

  门口小厮见有人闯了进来,刚要呵斥,便认出了李申之的模样,飞也似的去后面报信:“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等李申之走到楼上的时候,张葱儿搀着童姑娘,童姑娘抱着襁褓,已然候在了楼梯之上。

  李申之激动得一把抱过那副襁褓,轻轻打开压角的被子,看到了一个粉嘟嘟、肉蛋蛋的小脸庞,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李申之,红红的嘴唇吐着泡泡,“啵啵啵”地,像是在与李申之打招呼。

  这就是我闺女么,这就是我的血脉吗?李申之心中狂喜。

  婴儿柔弱无骨的身子,让李申之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敢保持僵硬的姿态。

  张葱儿看到李申之笨拙的模样,伸手从李申之怀里接过了孩子,说道:“你们男人啊,都是这么没良心,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大半年了没见面,只说看孩子,把孩子娘都给忘了吧。”

  李申之将孩子交给了张葱儿,顿时如蒙大赦,头一次意识到抱孩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童瑜听到张葱儿替她抱不平,顿时娇羞地红了脸,摇了摇张葱儿的手臂:“哎呀,葱儿你……”

  李申之一把扯过童瑜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下手背,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童瑜反握住李申之的手,说道:“这次去应天府,带上我好吗。”

  李申之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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