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木菱花(入v三合一)_栖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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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木菱花(入v三合一)

  她的手背一点点蹭过裴溪故的身体,指缝不经意地刮到一粒凸起,少年抿唇轻.哼,清瘦的身子在她面前摇摇欲坠,如一瓣微风中飘摇的花,任她采.撷把玩。

  宋栖迟心跳如鼓,胡乱捞了几颗坠子便迅速抽出手来,极快地起身回到榻边,背对着他小声道:“你……你自己取出来罢。”

  她红着脸站在那儿,半晌才听得地上的人儿轻声应了句“是”,接着便是一阵坠子碰撞和衣料摩擦的声音交叠响起。

  “殿下,奴取出来了。”

  裴溪故将掌心摊开,露出里面躺着的几颗蝴蝶坠子,仰头看着她。

  宋栖迟调整了下呼吸,强装镇定地转过身,弯下腰把那些坠子收进了一旁的妆奁里。夜里寒凉,她却觉得浑身热的厉害,再也无心去想旁的事,自己匆忙脱掉外衫就钻进了被子里。

  裴溪故见她匆匆睡下,只得起身替她放下帘帐,自己也在地上铺好的被褥上躺了下来。

  这一夜宋栖迟睡的并不安稳。

  她向来多梦,可这晚的梦,却和她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不一样。

  梦里,无数蝴蝶绕着她鹅黄色的月纱帘帐辗转流连,如一滴滴溅开的星子,流光掩映之中,一身白衣的裴溪故跪在帐中,凤眸如水,姿容绝世。

  她梦里第一次有男人出现,梦的竟是他。

  迷迷糊糊睡了大半宿,待她睁眼时,天已蒙蒙亮了。

  宋栖迟揉了揉眼睛起身,见榻下的人儿蜷缩成一团躺在褥子上,本就清瘦的身子显得更加纤弱。

  她忍不住倾身过去,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裴溪故睡眠极浅,察觉到身侧细微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

  “殿下醒了。”

  看见宋栖迟已经披衣坐了起来,他连忙起身,跪着朝她请安。

  温采听到殿内的声响,便捧了水盆和帕子进来,她看了裴溪故一眼,斟酌着问道:“殿下,今日是奴婢服侍您洗漱,还是让他来伺候?”

  宋栖迟犹豫了下,道:“让他来吧。”

  她看了一眼裴溪故身下薄薄的褥子,又吩咐道:“你去取一床厚一点的褥子来,地上凉,别叫他染了寒气。”

  裴溪故心头一暖,连忙低头谢恩:“奴多谢殿下。”

  温采得了吩咐,便将手里的水盆搁在一旁,躬身退了出去,留下裴溪故一人在殿内服侍。

  裴溪故动作轻柔地服侍她洗脸,少女肤如凝脂,此刻未施粉黛,更是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

  他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想借着这机会偷偷多看她些时候。

  可偏偏外头的珠帘声响起,宋栖迟睁了眼,见青寰远远地站在外头,便问:“何事?”

  青寰禀道:“回殿下,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绫姑姑来了,说二公主今日邀了些京中贵女来宫中一同赏花,您身为长姐,得去陪着她些,也好显得皇家体面。”

  说是为了皇家体面,其实不过是那些贵女一个个都巴望着能见上宋栖迟一面罢了。

  华京人人皆知清宁长公主乃庇佑大夏的祥瑞之人,那些个名门小姐虽养在深闺,却也听得她的大名,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进宫,自然盼着能亲眼见一见她,也好沾些福气。

  而这些贵女之中,有不少都和赵皇后的母家赵氏沾亲带故,所以赵皇后才特意命绫姑姑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些事宋栖迟都心知肚明,她一向不喜欢和那些矫情的贵女们打交道,但碍着母后的颜面,也只得应了下来:“我知道了,让绫姑姑回去向母后回话吧。”

  她轻叹了口气,吩咐青寰将裴溪故带下去歇息,又唤了温采进来替她梳妆。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宋栖迟匆忙出了殿门,朝院中备好的轿撵走去。

  几个随行的宫女太监站在轿撵旁边,宋栖迟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嫣香身后的裴溪故,不由得皱了眉,轻声问:“不是让你回去好好歇着吗?怎么也跟来了。”

  裴溪故还未张口答话,嫣香早抢在他前头开了口,满脸堆笑道:“奴婢想着,这人墩子总比那冰凉的脚凳要舒服些,便把他给带上了。”

  宋栖迟有些不悦,冷声道:“我何时说过要用人墩子了?”

  她正想开口让裴溪故回去,可少年已经乖巧地伏下了身子,在她脚边放平了背脊。

  “请殿下上轿。”

  宋栖迟犹豫了一瞬,只得轻轻踩着他的背上了轿,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不能再在这里耽搁太久。

  轿撵行过长长的宫道,转过几处宫殿,便到了位于皇宫东南角的御花园。

  御花园内已经设好了排排案几,宋夕韵正坐在一处亭子旁,和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高声谈笑。

  看见她来,那些贵女们慌忙从座位上起身,朝她恭敬地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宋栖迟示意她们起身,微微笑道,“御花园中的六月雪如今开的正好,各位妹妹若是喜欢,只管自行观赏就是。”

  “是,多谢殿下。”

  贵女们连忙谢恩,一边起身一边偷偷打量着她,心道这位清宁长公主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性子温和近人,一点儿也没有长公主的架子。

  宋夕韵在一旁斜眼瞧着她,忽而冷冷一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哟,皇姐这是把那个寝奴也带来了?看来皇姐对她,当真是喜欢的紧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便尽数落在了不远处的裴溪故身上。

  少年一身月牙白,墨发高高束起,站在挨挨挤挤的花丛旁,清冷如一弯天边月,生生让那些闺中女子全都看红了脸。

  “你瞧,他生的可真好看……”

  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眼神痴恋地望着裴溪故,身侧稍稍年长些的几位贵女连忙朝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道:“你们没听方才二公主说,那人是长公主的寝奴吗?那是长公主的人,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那几个小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只是一双灼灼的眼睛仍是忍不住盯着裴溪故看。

  那些毫无顾忌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来,全都落在裴溪故身上,看的宋栖迟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将裴溪故挡在身后,冷声道:“妹妹总盯着我的人做什么?还是把心思放在赏花上吧。”

  她本也没想着让裴溪故跟来,可临出门时嫣香突然把他带了出来给她做人墩子,她着急出门,一时也没顾得上旁的事,便由着他跟来了。

  宋夕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竟难得地没再和她顶嘴,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皇姐别站着了,先坐吧。”

  宋栖迟顿了顿,不置可否地走了过去,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宋夕韵笑意盈盈,亲手斟了盏茶给她,“难得与皇姐这样亲近,皇姐今日可要多坐些时候。”

  宋栖迟接过茶盏,用手轻轻扇着上头浮起来的热气,低头嗅了嗅,不由得皱眉道:“这茶是雪后春?”

  这雪后春是江南一带独有的名茶,因闻起来极像深冬雪化后刚刚冒出尖儿的草芽香气而得名。只是其味清冽微苦,宋栖迟一向不喜欢这股味道,因而清宁宫中从来不用此茶。

  宋夕韵闻言,故作吃惊地道:“皇姐好灵的鼻子,连雪后春这么淡的茶香都能闻的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大口,颇为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挑衅般地看向宋栖迟:“皇姐,妹妹亲自为你斟的茶,你怎么不喝呀?”

  宋栖迟知她是明知故问,也懒得理她,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宋夕韵恍然大悟般地说了句:“瞧妹妹我这记性,竟忘了皇姐是最不喜欢这雪后春的。”

  她将桌上的茶壶挪远了些,又朝身侧的侍女招了招手,吩咐道:“快去茶房给长公主重新沏壶茶来。”

  嫣香站在宋栖迟身后,听了这话连忙抬起头来,抢着说道:“殿下平日里喝的茶都是奴婢沏的,旁人沏的茶怕是喝不惯,还是让奴婢去吧。”

  宋栖迟懒得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便淡淡点了下头,道:“去吧。”

  这茶是谁沏的倒是无所谓,只要不是方才那雪后春便好。

  嫣香应了一声,便快步往茶房的方向走去,才走了两步却又转回身来,扯住裴溪故的衣袖低声道:“殿下喜欢喝晨露沏的茶,你随我一同去茶房,把那储存露水的坛子搬出来。”

  裴溪故略一思忖,便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去了,左右他待在这里也只会被宋夕韵羞辱,还要被那些贵女明目张胆地盯着看,还不如到那偏僻的茶房里头去干些力气活。

  因御花园中常有各宫娘娘到此处赏花品茶,所以内务府特地命人在园中四角各建了一处茶房。裴溪故跟着嫣香走到最近的一处茶房里头,将木窗底下搁着的坛子搬进屋内,又用木勺舀了些露水出来,放在炉子上慢慢煮开。

  嫣香在一旁看着火,头也不抬地指挥着他干活儿:“你去那边木架上取些雨前龙井来。”

  裴溪故不想与她搭话,便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刚要伸手去取茶叶,嫣香又在身后说了句:“对了,记得去旁边的木匣子里拿些木菱花添进茶里一并沏了,殿下最喜欢这个了。”

  他的视线落在旁边摆着的小小木匣上,依言将匣子打开,取了一小捧木菱花瓣出放在手心。

  这花是苏州移过来的名贵花种,花期只有一月,沐朝阳而开,花香馥郁清甜,既能入茶又可作药。

  裴溪故把手心里的花瓣丢进沸水里头,木菱花入水,只一瞬便是香气四溢,整个茶房里都是花的甜香。

  他微微阖上眼,感受着那香气萦绕在鼻翼,唇角不经意地勾起。

  确实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嫣香手脚麻利地把茶沏好,又让他端着茶壶走在前头,自己则跑去端了些点心,顺着来路与他一同回到了御花园。

  宋栖迟仍旧坐在宋夕韵旁边,裴溪故端着茶壶走过去,弯下腰替她斟茶,动作轻柔又小心。

  宋夕韵斜睨着他,摇着手里的扇子,在扇子后头轻轻笑了一声:“不愧是皇姐调.教出来的,倒是会伺候人。”

  裴溪故只当没听到她的话,低着头将茶奉到宋栖迟面前,低声道:“请殿下用茶。”

  宋栖迟接过来,唇刚碰到茶碗的边沿,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低眸看向水中漂浮着的碎叶与花瓣,还未瞧的真切,嫣香已在她身后惊慌地喊出了声:“殿下且慢,这茶里有木菱花!”

  宋栖迟闻言,手腕登时一颤,连忙把茶碗放远了些。

  “你怎么做事的?”宋夕韵这会儿倒是赶着开了口,睨着嫣香道,“皇姐最碰不得木菱花这东西,上次新来的御厨不小心掺了些在点心里,皇姐只吃了一口便浑身起满了疹子,折腾了半个月才好。如今你竟放了这么多在茶里,这是存心要害皇姐吗?”

  裴溪故眸中一暗,从方才嫣香出言提醒那茶里有木菱花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如今又听宋夕韵说了这么一番话,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他看向身侧站着的嫣香,她已经跪在了地上,连声辩解道:“二公主明鉴,奴婢怎么敢害长公主……”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忽而一转头,猛地伸手指向裴溪故道:“是他,肯定是他做的……奴婢沏好茶后便进了内室里头去端点心,茶房里头就只有他一个人,定是他趁着那会子功夫把木菱花加了进去!”

  裴溪故微微皱眉,心底一阵冷笑,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倒是演的一手好戏。方才明明是她让自己去取木菱花,这会儿却又三言两语把干系瞥的干干净净。

  他在嫣香身侧跪下,低着头平静道:“殿下,方才是嫣香让奴去取的木菱花,且奴并不知晓殿下碰不得木菱花之事。”

  宋栖迟见他跪下,忙缓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且起来吧。”

  “皇姐未免也太偏心了些。“宋夕韵懒懒敲着手中团扇,“依我看,楚梁送来的奴才一贯最爱撒谎,话里没几分是真的,皇姐该好生盘问一番再做定夺才是。”

  宋栖迟冷冷看她一眼,“他才进清宁宫不久,根本不知我碰不得木菱花一事,又如何会用这种手段来害我?”

  “是吗?”

  宋夕韵轻佻地扬了扬眉,转头去问裴溪故:“你当真不知此事?”

  裴溪故低头道:“奴确实不知。是方才嫣香告诉奴,殿下喜欢木菱花的味道,要奴取些过来添进茶里。奴闻着那花香清甜,确像是殿下喜欢之物,所以便依言放了进去。”

  这木菱花闻起来清甜无比,入茶更是甘甜馥郁,宋栖迟素来最爱甜食,哪知偏偏这木菱花却是一点儿也碰不得。

  宋夕韵冷哼一声道:“花言巧语,净会狡辩,你是皇姐近身伺候的人,怎会不知晓此事。”

  她和嫣香一唱一和,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过错全都推到了裴溪故身上。

  宋栖迟低头看了嫣香一眼,她神色惊惶地跪着,放在膝上的双手不住颤抖,额间冷汗涔涔,一副心虚模样。

  一看便知是被宋夕韵买通了。

  怪不得方才宋夕韵肯和和气气地替她斟茶,原来是一早便设好了局,要来找裴溪故的麻烦。

  宋栖迟禁不住冷笑出声,视线淡淡落在宋夕韵的脸上,“他到我身边不过半月,我的脾性习惯怎会样样皆知。再者,他是我身边的人,就不劳妹妹来管教了。”

  宋夕韵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不但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皇姐,现下这么多京中贵女可都在此处呢……”她声音蓦然增大了几分,戏谑道,“若是清宁长公主偏纵寝奴,冤枉纯良宫婢的事传到外头去,不知坊间……又会如何议论呢?”

  她的声音尖锐,一下便吸引了不少贵女的注意,方才还三三两两在别处赏花的姑娘们全都慢慢聚了过来,凑在一起小声耳语着。

  宋栖迟细眉微皱,盯着宋夕韵一字一顿道:“你竟敢威胁我?”

  她身为庇佑大夏之人,民心所向之身,乃万民之表率,最看重的便是名声二字。若是她偏纵寝奴的谣言传了出去,一定会惹得民心惶惶。

  且今日京中一多半的名门贵女都在这里,恐怕她们一出宫门,这谣言便会传遍整个华京。

  “妹妹怎敢威胁皇姐?”

  宋夕韵一手扇着风,悠然道:“只是这奴才犯了错,便该惩罚,皇姐可莫要被美色迷了心智,一味的纵着他。”

  聚在她身旁的那些贵女听了这话,看向裴溪故的眼神一时都变了味。

  “瞧他生的那模样,好是好,可一看便知是个狐媚惑主的。”

  “可不是么?长公主那样好性子的人,可别被他迷了眼才是。”

  那些久居深闺的小姐一向听风就是雨,又最喜欢嚼舌根,这会儿更是叽叽喳喳小声议论个不停。

  宋夕韵愈发得意起来,细眉微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栖迟,似笑非笑道:“早就听闻皇姐极擅管教宫里的奴才,今日也该让妹妹学学皇姐的手段才是。”

  宋栖迟瞥了一眼四周,总算是明白了她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请了这么多贵女来宫中赏花,原是一早便想着要把此事闹大。

  她冷冷勾唇,轻嗤道:“夕韵,他平日里并未冒犯于你,我不知你为何要这般三番五次地为难于他。”

  “我哪儿有为难他?不过是不想冤枉了那无辜的小宫女罢了。”

  嘴上虽这么说,可宋夕韵心里清楚,她是看不惯裴溪故那副在人前永远清清冷冷的模样。

  自他第一次出言顶撞她起,宋夕韵就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明明已是寝奴之身,却偏生喜欢穿一身白衣,如一块无瑕美玉般,不染世间半点纤尘。

  明明身份卑微又下贱,还偏偏有着那么一双桀骜狠戾的眼睛,而那双眼睛,只会为一人柔软温顺——

  她的皇姐,宋栖迟。

  宋夕韵暗自咬紧了牙,唇角噙着讥讽笑意,不紧不慢地摇着团扇,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皇姐一向最看重名声,今日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她想不罚裴溪故都不行。

  可宋栖迟却出乎她意料的,竟轻轻笑了起来。

  “我说过了,他本就没犯什么错。”

  宋栖迟抬眸看着她,长睫轻眨,一双漂亮的杏眸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宋夕韵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道:“可方才嫣香都说了,是他把木菱花……皇姐!”

  她的后半截话还未说完,便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生生咽了回去。

  宋栖迟竟然端起了那杯添了木菱花的茶,抬手便饮下了一大口。

  周遭顿时一静,偌大的园子内一霎时鸦雀无声。

  温采在一旁瞧见,吓得险些跪倒在旁,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急切地唤了声:“殿下!”

  她眼睁睁看着宋栖迟连那细碎的花瓣都跟着咽了下去,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上次殿下不过是误食了一点儿掺了木菱花的点心,便高热数日不止,整整病了半个月,更别提方才,她一口饮下了那么多……

  裴溪故跪在地上,一时也愣住了,方才听宋夕韵和嫣香之言,她该是最碰不得木菱花的才对,为何却又,却又这般……

  他怔怔地望着宋栖迟的侧脸,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宋栖迟却好似没事人一般,轻描淡写地搁下茶盏,淡淡瞥了嫣香一眼,道:“数月之前,我便可和常人一样服食木菱花了,夕韵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是我身边伺候的人,竟连这个都不知,当真是对主子的事极不上心。”

  嫣香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颤声道:“殿下,奴婢……奴婢……”

  “怎么,又想狡辩不成?”

  宋栖迟出声打断了她,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贵女们,淡淡道:“今日这么多人在这儿,你虽是奴婢,但我也得给你留几分颜面。待回了清宁宫,你自个儿到温采那儿去领罚吧。”

  她撑着石桌起身,转头朝仍愣在那儿的宋夕韵笑了下,“我还有些要紧事,就不在这里陪妹妹赏花了。”

  见她起身要走,温采连忙上前搀住她的手臂,扶着她出了御花园。

  裴溪故快步上前,在轿撵旁跪趴下来。宋栖迟踩上他的背,脚腕明显地晃了下,若非有温采搀着,恐怕早就摔了下来。

  裴溪故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虚浮无力,他担忧地朝轿撵中望去,可宋栖迟已经迅速放下了车帘,轻柔的声音中难掩颤抖:“快些回宫。”

  他只好噤声起身,跟在轿撵后头回了清宁宫。

  轿撵一停,温采立刻遣散了周围随行的宫婢太监,亲自扶着宋栖迟进了寝殿,又将大大小小的门窗全部关紧。

  宋栖迟一踏进殿门,便再也无力支撑,踉跄着寻到床榻,靠着玉枕软软地倒了下来。

  自她饮下那口茶起,便觉十分不适,若非强撑着几分气力,只怕她连御花园都出不了。

  “殿下!”

  温采心疼的要命,连忙将她整个人扶到床上,又去内室里打了盆冷水,拿湿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汗。

  宋栖迟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脸色苍白的厉害,额头上不断有汗渗出,再明艳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虚弱。

  温采越看越心疼,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殿下何苦这样?”

  宋栖迟把脸靠在玉枕上,细眉紧皱,闭着眼道:“去茶房的就只有他和嫣香两个人,一时自是难证他的清白,还不如我直接饮了那茶,便可平息此事。且今日那么多京中贵女在那儿,若不早些将此事了结,还不知要有什么话传到宫外头去呢。”

  温采一早便明白她是为了裴溪故才这样做的,但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奴婢知道殿下心疼那寝奴,可再心疼他,也没有殿下的身子要紧啊。”

  宋栖迟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轻轻叹道:“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受不该受的罚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觉那肌肤竟然烫的如此厉害,连意识似乎都随着温度的上升而变得模糊起来。

  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详之感,宋栖迟慌忙睁开眼,费力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梳妆台,“快,把铜镜拿过来。”

  温采应了声,快步将那面铜镜捧了过来递给宋栖迟。她颤抖着手接过,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镜中自己的脸,心头蓦地一跳——

  果然又起了疹子。

  她心里本还存着几分侥幸,想着也许这次便不会再起疹子,可现下她的右脸已经泛起了一片细密的红点。

  温采也看见了她脸上的疹子,又惊又怕,连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宋栖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她,“别请太医。”

  “可是……”

  “上次我起疹子时用的药还搁在内室的匣子里头,你去找出来,煎好了我服下就是。”

  宋栖迟虽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语气却出奇的镇静,“此事千万不可声张,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我起疹子的事。若是父皇问起,只说我近日有些疲累,歇息几日便好。”

  到底是伺候她多年的人,温采一下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虽担忧她的身体,却也只能低头应下:“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拿药。”

  若是旁人起疹子也就罢了,可殿下不同。

  殿下是清宁长公主,乃大夏安宁的象征,为此,她必须活的完美无瑕,更不能有病有灾。

  在百姓心中,她若病了,便是大夏社稷倾颓之兆;她若有灾,黎明百姓更是会有大难临头。

  上次殿下起了疹子,替她诊脉的太医出宫后不小心将此事说漏了嘴,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整个华京人心惶惶,好像她病了,大夏第二天便要灭亡了似的。

  因此,殿下病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难保不会像上次一样,闹的满城风雨。

  温采叹了口气,转身朝内室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宋栖迟又唤住了她。

  “那个嫣香……记得留神着些,别叫她再和夕韵勾结在一块儿了。”

  裴溪故站在院中,望着那道紧闭的殿门,眉心紧拧。

  看温采方才的样子,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站在石阶下静静地等着,直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见温采从寝殿里出来。

  裴溪故连忙迎上前去,拦住她问:“殿下……可还好吗?”

  温采瞧了一眼四周,见院内无人,才轻轻叹了一声道:“怕是不大好。”

  裴溪故眼皮猛地一跳,眼底的担忧愈发深重,默了好半晌,才挣扎着将心里的疑虑问出了口。

  “温姑娘,殿下碰不得木菱花一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温采也没想瞒着他,转头望了一眼殿门,叹了口气道,“回来的路上殿下便不大舒服,现下正在里头躺着。”

  裴溪故怔了一瞬,手慢慢攥成拳,脑中不断回荡着温采方才的话。

  殿下当真是碰不得木菱花的。

  可她偏偏不顾自己的身子,硬是将那添了木菱花的茶喝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宋栖迟此举,不过是为了让他免受责罚。

  裴溪故喉间微哽,抬眸望着那道紧紧关着的殿门,话中难得带了几分恳求的语气,对温采道:“我想进去看看殿下。”

  温采连忙摇了摇头,“殿下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还是少些人打扰吧。你先回去歇着,待殿下好些了,我自会来叫你。”

  末了,她又仔细叮嘱道:“对了,殿下病了的事,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裴溪故听了这话,却仍固执地站着没有离开,“我只进去看一眼,立刻就出来。”

  温采一时有些为难,她知道殿下待裴溪故与待旁的奴才不同,可此事事关重大,她若是自作主张把裴溪故放进去……

  裴溪故看着她犹豫的神色,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便诚恳道:“温姑娘放心,殿下病了的事,我决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温采犹豫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转身替他拉开了殿门,道:“你脚步轻些,别扰了殿下歇息。”

  她想着,殿下最近似乎颇为宠爱这寝奴,这时候让他进去陪着,也许会让殿下的心情好些。

  “多谢温姑娘。”

  裴溪故小心翼翼地进了殿内,努力放轻了脚步,朝宋栖迟的床榻走了过去。

  少女正窝在锦被里,只探出半张染着淡淡红晕的脸颊,微阖双目靠在软枕上,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

  那红却不似寻常的红,裴溪故一眼便瞧出是发热所致,连忙在榻边跪下,担忧地问:“殿下……奴去打些冷水来替您擦擦脸吧。”

  听得他的声音,宋栖迟费力地睁开了眼,恍惚中又想起自己脸上的疹子,慌忙抬手挡住,咬着唇道:“不必了,温采方才已替我擦了好些遍,我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她的手掌娇小,纵然遮着脸,也根本挡不住下巴上那一片刺目的红疹子。裴溪故只看了一眼便心疼的要命,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殿下,你的脸……”

  宋栖迟慌忙拉过锦被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闷声道:“别……别看了,丑的很。”

  她紧紧地攥着被子,不愿让裴溪故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可他却偏偏凑上前来,极温柔地,一点点将锦被拉开。

  少年清隽无双的面容落进宋栖迟眼中,仿佛一缕明亮的天光,将她眉眼尽数照亮。

  她一时怔住,而面前的少年竟然极难得地弯了弯唇角,对她绽开一个略显生硬的笑来,语气低缓而诱人。

  “无论殿下什么样子,在奴心中,殿下都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留评随机掉落红包~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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