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阙惊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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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阙惊

  高座之上“陆殊”与“温酒卿”正你侬我侬,忽然一道白光闪起——这是有人闯魇门阙的警兆。

  “陆殊”与“温酒卿”同时一顿,瞥了过来。

  画面定格在那两双凌厉的眼,幻影戛然而止。

  “陆殊”的身影原地消散,而温酒卿的身影却没有散。

  那个“温酒卿”不是幻影,竟是本尊!

  童殊刹时怔住了,张口讷讷,心中惊愕——这个还十分年轻,甚至比当年还要年轻的温酒卿竟是真人,竟然几十年不变,停留在了最好的年华?

  论理不可能,温酒卿经历了产后大亏,就算魔功再造,身体也很难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

  就算容貌有术法修饰,但气血难以重塑,风霜也掩藏不了,正常而言,不可能这般年轻。

  在温酒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思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一位年轻的侍女惊慌地跑进大殿,她面色惊骇如白纸,扑倒在地大喊:“娘娘,不好了!”

  温酒卿被这一叫,目露寒光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她声音不大,却叫那侍女本已惊惧的身体抖得愈发严重,侍女努力定了定神,声音还是掩饰不住的惊慌道:“娘娘,南魔来了!”

  温酒卿闻言,目光微闪,面上却无惧色,她缓缓坐直了,慵懒地理了理裙角道:“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

  侍女道:“说……说是……”大约那话实在大逆不道,她哽了又哽,不敢说。

  温酒卿诮笑一声:“他说要入主魇门阙?”

  侍女点头如捣蒜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温酒卿却没有答她,而是拢了拢鬓角,淡淡道:“你一路便是这般慌慌张张跑进来的?”

  侍女惊惧地快速地看了一眼温酒卿,垂眸支吾道:“……是。”

  温酒卿道:“此等小事,值得你把魇门阙的规矩吓忘了?你这番动静是想告诉旁人什么?”

  侍女闻言,想到什么,浑身一僵,脸色刷的苍白迅速变得死青,她浑身抖如筛糠,已经不止是害怕了,而是极端恐惧着什么,她抱着一线期望破碎地求饶:“娘娘……我,我知道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温酒卿却浑似未听,她缓缓地站起身,也不看那侍女,漠然地看了一眼高处某个点道:“你随我多年,我不动手。”

  那侍女闻言,瘫坐在地,脸色从紫青到通红,再到毫无血色的白。

  她目光复杂地深望着温酒卿,温酒卿并不看她,倒也不赶她。

  半晌,她朝着温酒卿的位置拜了拜,抬头看了一眼温酒卿方才所看之处。

  那一眼的神色甚是怪异,像是极渴望极惋惜,又像是得了解脱,最后竟勾出一缕古怪的笑意,而后她猛地起身。

  童殊眉头一紧,心道不好,正要出声阻止,但他用了敛息术,一张口没出声,便已错过时机,那侍女径直地往外冲出,随着一声尖利的凄叫,竟是从重楼高阙之上跳了下去。

  童殊一震,说不出话来。

  那边温酒卿听到落地之声,肩膀微微僵了僵,而后似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指,目光在艳红的指甲上停了停,才对黑暗中的魔卫交代:“敛尸,安葬。”

  魔卫应道:“遵命。”

  温酒卿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处的某个物事,缓步迈出大殿,站到高高的阙楼台上。

  之前温酒卿和侍女看的是同一物事——一把挂在柱子上的琵琶。

  那把琵琶通体乌黑,血色劲弦,弦有五条,是一把五弦琵琶。琴身上有繁杂的符纹层层叠叠,如同层云,沉沉浮浮,直接九霄。这是上邪琵琶的样式。

  相较那些个赝品,这把上邪琵琶品相极佳,真假更是难辨。

  童殊却不用看都知道,这把仍不是真上邪,不过这件赝品工艺精妙,足以以假乱真了。

  方才温酒卿和那个侍女在出事之时都抬头看向这把琵琶,足见这把琵琶承载了魇门阙中人多少寄思。

  童殊心中一恸,喉咙一紧,心中的判断已十分确定——她们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尽管他当年临走时,布下了层层禁制,也尽力做了万全的安排,然世道更迭意外难料,这些年温酒卿带着魇门阙旧人,过得并不好。

  童殊懂了方才那个侍女临死前的眼神,里面有不舍、怨恨,更有深深的崇拜和眷恋。

  童殊很熟悉这种眼神,从前令雪楼身殒的时,当时很多侍者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时形势十分艰难,他刚接下魇门阙,群魔闹事,扬言要魇门阙里的人“血债血偿,自剖内丹,跪等分食”。

  当时的魇门阙人惶惶不已,各自紧着想出路,没几个信任陆殊这个“新君”的。

  这无可厚非,魔人弱肉强食,魇门阙强盛时称霸魔域极尽镇压,一旦失了令雪楼,免不了被寻仇报复。

  若魇门阙败阵,群魔对他们噬血吞肉都是轻的,还会百般凌辱,要他们生不如死无处可逃。

  如今,又到了当年那般形势。童殊懂方才侍女眼神里的怨,是怨昨日不再,新主人不能提供庇护。

  今天这位侍女自乱阵脚,引得其他人也人心惶惶,也让外人看出破绽。

  从前就有侍女因慌乱而要被温酒卿赐死,陆殊当时救下了。当时能救下,并非温酒卿给陆殊面子,而是当时尚有路可走。

  可如今的温酒卿已无从选择,只能用铁血政策镇压恐惧,这说明温酒卿力有不迨,也说明此番所来之人十分不好对付。

  童殊加强了自己的判断——这五十年,温酒卿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好。

  不应该是这样的,童殊隐隐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来不及深思,当务之急是替温酒卿解燃眉之急,他脸色微微一动,往前抬步,同时感到辛五跟了上来。

  童殊用嘴型道:“魔界事,魔人毕,这事你不能插手。”

  与此同时,外面已是人声鼎沸,叫骂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形势紧迫,童殊不及与辛五细说,只得攥紧了辛五的手,以防辛五轻举妄动,再拉着辛五悄步移到阙楼边的一根柱子之后。

  辛五面色还停留在方才看那亲密幻影的冰冷,被童殊这一抓,脸色一变,本要挣扎一下,大约是想到童殊说“得换你哄我”,强行放缓了僵硬的身子,木着脸由童殊拉着走。

  另一厢,温酒卿站在高高的阙楼边,她身后是两排凶悍的魔卫,夜风扬起她的衣摆,嫣红血色的衣袂缠在夜色里,她冷冷地望着阙楼下乌泱泱的魔人,轻蔑地道:“凭你们这些人,也敢来魇门阙?”

  领头的几个魔人冷笑道:“魇门阙算什么?没了令雪楼,又没了陆殊,只剩下一个你这么个娘们有什么好怕的!你当自己还是当年和陆殊并称的九杀娘娘?不过是风烛残年,外强中干罢了。”

  温酒卿眸光一寒,轻哼道:“我是不是外强中干,恐怕你们不敢试。”

  魔人们闻言皆是骇然。

  毕竟九杀娘娘统治魔市五十载,积威甚重,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不少魔修面露惊惶之色。

  领头的魔人显然有备而来,未露惧色,冷笑一声道:“你三年没出过魔市,并且已经一连百日未出过魇门阙,外表看起来春秋正盛,只怕内里已没剩下多少东西。你自己还有几斤几两,你心里最清楚,趁我们没有动手,主动退出魇门阙,交出涎妄录和上邪琵琶,我们留你全尸。否则——”

  他说着淫笑了一声,旁边的几个魔人露出邪恶的表情。

  温酒卿不屑,慢慢道:“否则什么?说来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话音落地,她眼中寒光一闪,周身阴风大作。

  一阵磨牙的笑声刺破阙楼下七嘴八舌的人声,那笑声又清又脆,时高时低,忽远忽近,嘻嘻哈哈,咿咿呀呀,似童子的笑声,却又阴阳怪气,分不清是男童女童。

  在场之人闻之色变,有人惊恐大叫道:“是阴婴!阴婴还没有毁!”

  有人接道:“不是说阴婴已毁吗!怎么还在?!”

  魔人中顿时一片慌乱,不少人面露惧色,不自觉后退,打起了退堂鼓。

  而童殊在听到那童子的笑声时,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那不是阴婴,如今怕是已养成阴童了。

  同时,他也知道了温酒卿为何会力有不迨——原来这五十年,温酒卿不仅没放弃那两个阴婴,反而把它们养大成为阴童。

  养阴童,是一门极阴损的邪功。先要将死胎炼成阴婴,阴婴以血为乳,一旦咬住活物不吸干血绝不罢休,被咬之人无不血尽而亡,阴婴邪诡阴恶,极为可怖。

  而若将阴婴养成阴童,每长大一岁,阴童便厉害一分。阴童啖人血肉长大,极难供养。

  若吃百家肉,会长成无主嗜血不受控制的猖狂怪物;而若要控制阴童,只有养者以自己血肉供食,阴童才会认主,可主人也会因此耗尽精血,得不偿失。是以这阴童虽厉害,却鲜有人炼。

  童殊心头一阵绞痛,心道:我早该料到的,酒卿姐姐当初不肯放弃那两个死胎,之后就更不可能放弃好不容易养成的阴婴。

  而后阴婴养大成阴童,这一步步是无解的死局。

  他不该当年因温酒卿苦苦哀求,而没有狠下心毁了那两只阴婴。

  阴婴一直炼到阴童,不难想见这五十年酒卿姐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为何温酒卿如今看起来比当年离别时还要明艳?只怕当真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人越缺少什么,便越掩饰什么,温酒卿强撑出鼎盛的样子,怕是已到强弩之末。

  另一边,魇门阙之下,已陷入混乱。

  魔人们四散而退,他们惊叫着,捂着耳朵慌不择路。

  而追着他们的,是两个穿着大红短裳的童子。

  那梳着高高的朝天辫的是男童,那挽着两个团髻是女童。

  它们从天而降落在魔人中间,看起来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团孩子气,然而它们没有眼白,眼瞳是死沉的黑,笑声天真浪漫又阴恻诡异。

  它们身量二尺,短手短脚,看似没有威胁,可一旦被它们碰上,掏尽五脏,撕碎血肉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跑得慢的魔人惨叫捂着被抓烂的脸,眼里现出绝望惊恐之色。

  温酒卿嘴角含笑站在阙楼之上,目光慈爱地追着两个童子,口里轻念着不知名的童谣。

  受她操纵,两个阴童已经抓破了十几个魔人的胸膛,跑得快的魔人回头张望面如土色,近处无处可逃的魔人慌不择路互相踩踏。

  场面一度极度血腥混乱。

  然而这场面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生出变化。

  毕竟此次所来魔人众多,慢慢的人数优势便显了出来,魔人们从最初的惊乱中渐渐冷静下来,将两个阴童围在中央。

  两只阴童面对众魔围堵,却是一派天真浪漫,宛如无辜的孩童般,眨着大眼睛,摇头晃脑,恍若不是在修罗杀场,而是在集市嬉闹。

  但魔人们吃过这对阴童太多亏,不会再受表面蒙蔽,魔人们祭起武器,对准了两只阴童的各处大穴。

  而此时,高楼上的温飞眼里寒光一凛,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拨浪鼓。

  不可以!

  童殊再也无法旁观,他抽身向前,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他跌进辛五怀里,仰头无声地与辛五对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痛。

  辛五对他摇头。

  童殊亦摇头。

  虽然没有说话,双方都懂了对方的意思,一个说“再等等”,一个说“不能等”。

  只这一眨眼的工夫,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之前退散的那部分魔人不知受何力量驱使,又重新往回涌来。

  他们脸上的惊恐之色褪去,换上了欣喜若狂的神色,魔人们争先恐后地喊:“南魔来了,南魔来了!”

  南魔?名头叫的真响。

  童殊缓缓扭头,心中奇道:哪来的不要命的,敢这么叫?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条:之前不便明说,其实断更这段时间是在艰难的卧床保胎。如今娃已生,还需坐月子,出月子之后会慢慢恢复更新,在此再请假一段时间(至少得月余),劳烦大家再等等。

  一直都有关注文章的情况,感谢大家的体谅与等待,么么大家。

  期间还收到了长评,十分感动,抱抱辛苦写长评的凰离。

  感恩2018,祝大家2019年万事如意,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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