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金丹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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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金丹

  童殊的手碰到“陆殊”的椁盖时微微讶异,因为这一副石椁入手没有刺骨寒意。

  难道里面的棺材不同于景决那具极寒冷玉棺?

  推开椁盖,验证了童殊的猜想,里面虽也是冷玉棺,但温度只到冰点,不似景决那边遇气成霜遇水结冰。

  童殊此时已有些惊疑了。

  而更让童殊吃惊的是,他推开玉棺,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油尽灯枯那副苍老残破的身躯。

  而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这是陆殊吗?!

  童殊不敢认!

  尽管这玉棺里的少年,容貌与他年少时一般无二,童殊也很难承认这是他自己。

  毕竟,他死的时候肉身枯朽,活人尚且没有越活越年轻的道理,哪有死人返老还童的?

  “不可置信罢?”景昭的声音响起,“我也觉得慎微疯了。”

  童殊猛地抬头望向景昭,眼中露出惶惶之色,道:“他做了什么?”

  景昭:“童公子最知奇门之术,依你看来,他用何术法?”

  童殊方才已想到几个可能,此时再一细想,惊得手脚冰凉,他声音微颤:“世间万物,阳阴相生,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必有折寿损阳耗费功德。枯木回春,返老还童,他总该拿东西来换……”

  童殊喃喃地重复着:“他总该拿东西来换……”

  景昭道:“他金丹停转,经脉尽断,还能拿什么换?”

  “金丹停转,经脉尽……”童殊无意识地沉吟着,他想,以景决的为人,不会用邪魔外道之术。景决连替他安魂亦是极尽可能不碰禁术,而是耗时耗力地寻找契合宿体,再用了缚灵绫、镇元珠、锁魂钉、追魂索这些稀世至宝来替他固魂。

  其实不乏像夺舍这样的禁术可以让元神换一副身体,而景决选择了用最传统、最昂贵且固魂效果不算好的方法来替他换舍,这说明景决不会去违犯律规,不会去侵害旁人。

  童殊喃喃地重复着:

  “金丹停转,经……”

  “金丹停转,……”

  “金丹!”

  某个最坏的可能像一只血手一下扼住了童殊的咽喉。

  童殊向景昭投去询问的目光,景昭面露哀色,只对他摇头。

  童殊便知道了,景决封口了。不过,便是没人告诉他,他也有的是办法知道,他倾身靠近石椁,伸手探入玉棺中。

  冰点的温度是不足以长时间保存尸首,时间一久定要腐坏。而这玉棺里面躺着的陆殊毫无尸腐之状,反是脸润唇红,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能将一个尸首保存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在维持着“陆殊”身体的运转。

  童殊的手停在“陆殊”的丹田之上,指尖触及衣料,没有冰霜之感,他按下掌心,欲听丹田之中金丹的波动。

  倏然一阵剑意钻来。

  “他来了。”景昭提醒道。

  童殊手上不停,仍要去探,他稍一凝神,压下掌心,正要探听,忽地后心一倒,被人拦腰抱起,卷入怀中。

  “景慎微,你是不是把金——”童殊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靠进景决胸膛。他话未说尽,心中电光火石间已知景决匆惶赶来阻断他试“陆殊”丹田,是执意不肯让他知道内情的。

  何苦拂了景决一番心意,于是作罢,不问。

  便是不问,童殊又何尝猜不到?

  拿一颗金丹,养一具枯朽的躯体,金丹经年累月运转,将身体滋养回春。这不算禁术,知者众多。只是从未有人如此操作,毕竟金丹于修士甚至重于性命,没有人会傻到拿一颗金丹去滋养一具尸体。

  更不用说,是一颗可以晋上人的金丹。

  拿一颗上人金丹换一副年轻健康的尸体,这买卖亏的不能再亏。

  上人,是可问仙的境界,竟就这样糟蹋了。

  略一细想,景决这个想法定是早在戒妄山中抱着陆殊自停金丹便计划好了。停了金丹,既是为了断绝宗老及各司念想,更是为了滋养尸首,一石二鸟。

  景决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却用了最坏方法,自损一万,利它一百。

  何苦呢……

  何必呢……

  童殊精力已是不济,他被景决笼在怀里,在熟悉的沁凉和冷玉香包裹下,他神识松松地垮着,身体只想窝进景决怀里贪眠,他眼帘已是半阖,却有一念不肯松,哭肿的双眼又浮出水光,他探手到景决心脏的位置,声音极轻道:“当时,这里停跳,很痛罢?”

  “不痛。”景决声音沉稳,“不要难过。”

  他话落音,不待童殊反应,已捏着童殊脉门输进灵力,同童殊对他没有手下留情一样,这一回他下手极重,沉沉的灵力冲进去,如大水漫灌,直淹内府,童殊眼皮一重,来不及动一下手指,直坠进梦乡。

  “下如此重手?”景昭看得目瞪口呆。

  景决盯着童殊看了片刻,待童殊身子一软,彻底放松,他才抬头,语气不豫:“你看不出他很累么?”

  “并未见他有疲态。”景昭也很无辜。

  童殊心志何等强悍,绝不肯在人前露了半点脆弱,便是对景决也不总是毫无保留。景昭瞧不出也是正常。

  景决心中气闷,不欲与景昭多言,抱着童殊便往外走。

  景昭追了几步,在身后道:“慎微,你怪我多事?”

  景决走到殿门前,停住。

  景昭道:“你有没有想过,到他入局那日,知晓你通篇谋划,他定会恨你怨你。我只是想要他多念着些你的好,叫他到时不至于不留余地。”

  景决只微侧了脸,声音冷冽:“惜暮,念在你照顾我多年,此次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我定不饶。”

  景昭追道:“你就不怕他到时与你一刀两断,天涯陌路么?”

  景决垂眸望了眼怀里的人,沉声道:“不会的。”

  景昭穷追不舍问:“不会什么?是他不会,还是你不会走到那一步?”

  景决抬眸,目光越过殿门和重重琼楼,望着很远的山河瞧了片刻,却没有答。

  景昭痛心疾首道:“慎微,你动摇了?“

  景决默声,抬步欲走。

  “景决!”景昭急道,“你难道也要学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吗?!”

  景决低下头,瞧怀里人微蹙的眉宇与眼底两片微青,因是被他强行灌睡的,并不见多安静,眼角有泪光滑落,刺得他心,钝痛。他突然受不了地用力眨了眨,道:“江山、美人我都要。律规、情爱我亦不弃。明君,昏君,暴君,不过都是身后之名,若最后都集于我一身,我自无悔,留予后人评说。”

  景昭不可置信会有这番回答,他提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你难道不懂?你与他才相处多少时日,生于景行宗又有多少时日,一宗血脉传承,难道抵不过他一人?仙道阖道安宁,难道比不过他一个魔王?”

  景决也不知听进与否,他尤自叹了一口气,望向殿外天空,问自己道:“抵得过么?”

  然后他细瞧了一眼怀中之人,想到了那万家灯火和荒野高原上的漫天星河,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笑。

  景昭却是看不见景决这抹笑意,他见景决不答他,心中愈发没底,在景决身影消失在殿门之际,追问道:“你与我也要生分了么?”

  这一问,亦没有等来回答。

  忆霄、尔愁与舞蝶在臬司剑仙阁下见到抱着自家主君的景决时,皆是一讶。

  忆霄上前问:“主君怎了?”

  反遭到景决居高临下的质问:“你们身为近侍,不知劝他休息吗?”

  一个无锋境的剑修的怒气,刺骨生寒,忆霄被扑面的剑意摄得肝胆俱颤,张口无声。待那剑意稍退,他能说话了,却是无从解释,确实是他们未尽提醒之责。

  景决又问:“他昨夜回去,因何不睡?”

  忆霄三人对视一眼,虽被景决摄得生寒,仍是守住了口,一字未答。

  西院封锁是为圈出主君隐私之地,除非主君自愿交代,他们是不会对外说出一字的。

  景决见之,已知问不出话。抬步抱着童殊往仰止殿。

  忆霄三人心知拦不住,只好跟上。

  景椿来与景桢换班时,便发觉气氛不对。

  景桢提醒景椿臬司大人不豫,当值要当心。

  景椿机灵道:“是因童先生吧?”

  景桢点头。

  景椿道:“童先生在殿中?”

  景桢再点头。

  景椿舒出一口气道:“只要童先生在,仙使大人不会生气太久的。”

  景桢瞥他一眼,像是在说,就你机灵。

  仰止殿中,景决坐在床沿边,心情并未见转好,而是越发阴沉。

  他方才检查了童殊身体,先是发现童殊身上发着微热;再是摸出童殊双腿肌肉皆是站久了才会有的紧绷之态,显然童殊不仅没睡,连躺下歇一歇也未曾有过;最后他还发现隐蔽的那一处竟是没有换药仍是微肿着。

  景决杀气腾腾地瞧了会童殊,又无奈地坐到床头,细细替人按摩推拿,又为那处换了药。

  换药时身体微蜷,本能地露出几分难耐之态,童殊轻轻哼了几声,听得景决霎时热汗淌满额头,他哭笑不得握住地童殊的手,道:“叫我如何待你是好?”

  童殊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他潜意识几次挣扎想要转醒,可他稍一运功,那股灭顶的灵力便淹没而来。

  景决所用催眠之术不是术法,而是以灵力灌溉,那般强悍的灵力滋养,根本没有破解之术,叫童殊无从抵抗,只沉在梦境之中,醒不过来。

  卯时初。

  本该又要灌来的灵力,终于没有再来。

  童殊于小半柱香后,幽幽转醒。

  伸个懒腰,只觉遍体通泰,睁开眼,便见床边坐着的人。

  “景慎微?”童殊自来到景行宗,便觉唤景决五哥不自在,已改口如此唤他。

  景决见团在锦被中的童殊,一双美目睡足之后无邪透亮,他轻声应道“嗯”,伸手将人搂进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有暗示过景决的金丹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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