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虫人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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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虫人

  冉清萍的力道并未留情,阿宁被推倒在地,手撑在地上破了皮。

  他茫然片刻才回过神来,脸上挂上阴诡的笑意,语气却是天真浪漫的:“上人果然非同一般,连我炼了许多年才得的一枚引梦蛋都不奈何不了您,可惜了我这枚宝贝蛋了,早知道就不在您身上用了。”

  阿宁没事人般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感到手心疼痛,一看竟洗血了。他突然神色大变,慌乱地扯断衣摆撕作布条包扎止血,飞快地在破口处画了一道封闭符,其间还局促地瞥了眼冉清萍,见冉清萍瞧不风才放下心来。

  下一刻,他便听到冉清萍的冷淡的声音:“你的血,味道不对。”

  阿宁身形一僵,本能地将伤手挡在身后。只装作没听见,兀自道:“啊,真是的,我方才说的您都听见了?”

  冉清萍并不意外他顾左右而言他,点头。

  阿宁失望地摇头道:“我本来不想让您知道的,真是麻烦。”

  冉清萍仍在分辨那血味,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丝异味,面色微凛。

  阿宁见冉清萍不回他,他破罐子破摔地将先前未尽之话说全了:“我原本想把您身体的所有部分都砍回去重炼一遍,然后组装成一个完整的您留在我身边。可是我砍完手就后悔了,您是上人,你想换具身体并不难。我留着一副没有意识的身体并没有用。”

  阿宁所言惊悚异常,而冉清萍却浑不在意,他并不理阿宁所言,只蹙吸着鼻子,捕捉着空气中古怪的血腥气,忽而面色一寒,头一次用粹了冰般的声音对阿宁说话:“你血里有六翅魂蝉的东西。”

  阿宁听到六翅魂蝉,身形明显地晃了一下,他掩口咳了几声,大约他还幻想在冉清萍面前保留些干净的样子,可是他立刻就想到冉清萍是天下第一的在洞枢上人,他居然痴想不被识破。真是的,差点忘记自己是谁了,一定往日决断都没了。

  阿宁面色阴晴不定一阵,最后狞笑了几声道:“是啊,我血里可是有好东西呢,上人,您想不想看看?”

  冉清萍严肃道:“你血里的是六翅魂蝉的什么东西?”

  阿宁干笑一声道:“上人,您能不能关心关心我,老关心六翅魂蝉做什么,您要这样让我伤心,我可就不回答您了。”

  冉清萍道:“你待如何?”

  阿宁道:“我想让您记住我,不如,你先看看我自己的脸吧。”

  说罢,他不待冉清萍回应,忽然勾起媚笑,抬手便揭去了面具,露出了里面一张清俊秀丽的脸。

  若是冉清萍能看见,在看到这张脸时,该称一句——颜回尊。

  不过,这张脸与人人交口称赞的颜回尊傅谨又有些不同,虽然相貌是一样的,但是比傅谨年轻,傅谨的模样是青年人偏向中年人的长相,而阿宁这张脸是十七八岁少年的长相;

  还有就是,这张脸仍然有着很浓重的病气,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而锦衣华服众人拥趸的傅谨仪态极贵极雅,面色雍容,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眼角微拉掺着苦相。

  阿宁走近,倾身道:“上人,您看不见,要不要摸摸我的长相。”

  冉清萍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阿宁蹲到冉清萍身前,握住冉清萍的手,见冉清萍没有抗拒,他心中生出几分欢喜,将冉清萍的手往自己脸上带。

  阿宁此时面色是温柔的,引导着冉清萍的指腹从额头、眉眼、鼻子到嘴唇,在这个位置,阿宁顿了一下,有些不舍冉清萍的指温,但冉清萍已经不由他,指腹自行滑到下巴,摸清了他的长相便收了回去。

  阿宁见冉清萍如此不耐烦他,面色霎时又转阴。

  这一次不待他开口,冉清萍已先出口:“青凌峰傅谨。”

  好似傅谨这个名字像个框,阿宁一对应上这个名字,不由直起腰,姿态也跟着端了起来,俨然间又变身为那个操纵仙道数年的青凌峰颜回尊了。

  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身份,而是道:“上人,您还是叫我阿宁罢。”

  话中之意,其实已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冉清萍疑惑道:“你年纪不对。”

  傅谨笑道:“长得显小不好么?多少人求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冉清萍道:“我近年见过的傅谨,你与他岁数差了许多。”

  傅谨道:“您近年见过傅谨几次?说来听听,我帮你辨一辨哪个是我。”

  冉清萍道:“有两个傅谨?为何?”

  傅谨道:“因为一个不够用啊。那些门派今天办个喜事,明天办场大会都要我出席,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理会那些事。而且——”

  傅谨陡然换回阿宁常用的讨巧姿态,温顺地道:“而且啊,若不是有两个傅谨,又哪有阿宁陪在您身边的这些时日呢。”

  冉清萍道:“你为何蛰伏在我身边?”

  傅谨听到蛰伏两字时,露出非常不高兴的神色,随之傅谨那种上位者颐指气使的姿态也爬到面上,正要开口,想到面对的是冉清萍,他气势一下又弱下来。

  毕竟在冉清萍身边做小伏低了许久,在冉清萍面前他早已不习惯用那套颜回尊的行为方式,只苦笑着道:“因为在您身边不疼啊。”

  冉清萍立时便悟了:“你身上的东西,会噬血吃肉?”

  傅谨脸色一沉,露出几分阴郁之色,但他还是用了阿宁俏皮的语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身上这东西啊,疼得很,只有在上人和真人身边,才能叫他们安分些。在您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日日能吃好睡好,是我这些年来——”

  他哽了一下,才接着道:“是我这些年来最舒服的日子。还是上人您好,肯让我跟着你,修真界‘一上两真’,另外两个真人,一个焉知真人拒人于千里,一个洗辰真人只肯对那个人好,只有上人您肯收留我。”

  冉清萍对他的剖白淡淡,只问:“你身上的东西,是活的。”

  傅谨又是一怔,索性道:“是啊,活的,会噬血吃肉,会钻来钻去,还会——”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种痛苦与恶心的表情,皱着眉道:“您想知道它是什么吗?”

  冉清萍面色少有的凝重起来,道:“它是六翅魂蝉母虫,会产卵。”

  听此,傅谨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他本就没有血色,此时白如纸显得有些惊悚。

  不过,他反倒现出释然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了许多。

  他最后一块遮羞布已经被冉清萍揭下了,内里的肮脏、恶心与邪恶暴露无遗。

  到了这步田地,他情绪反而稳定下来,他蹲着与冉清萍说话不舒服,索性跪坐下来。

  再以跪姿朝冉清萍爬近一步,这样一来他的膝盖便抵到冉清萍的脚了,离冉清萍越近,他身上那母虫便越安静,在碰触到冉清萍的时候,他内里一片宁静,舒服得像是没有东西,他表现出往日最乖巧的姿态,轻声的道:“上人,让我靠一靠您吧。”

  冉清萍神色淡淡,没有拒绝他。

  傅谨跪趴在冉清萍的膝盖上,嗡声道:“上人,其实我很容易满足的,您只要让我离您近一些,我就很会乖,很听话。”

  冉清萍道:“你说时间不多,你身上的母虫已经养成蛊了?”

  傅谨温顺地答,内容却带威胁意味:“是啊。所以,您现在既不能杀我,也不能拦我而不让我离去。因为您若是杀了我,它就会吃掉我最后一层皮肉钻出来,后果便是涂碳一方,这冰凌境和您那卧雪宗怕是都要被搞脏了。而您若是拦着我,不让我走,它没办法回到血巢,再吃我几天,我也该要死了,到时后果也好不到哪去。”

  他说着,抬头。果然见冉清萍并指成决,一道带着杀气的剑气已经凝在指尖。

  尽管早有所料,傅谨眸中还是一黯,他直起腰,看向冉清萍。

  因着身高差,他挺直了也只到冉清萍下巴,无法与冉清萍直视,只得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他有些痴迷地凝视着冉清萍,双手撑在冉清萍的膝盖上,软声道:“上人,我现在有点后悔毒瞎您了,我突然很想让您看看我的样子。”

  每一次,傅谨对冉清萍说到这种类似表达感情的话,冉清萍都是漠然无视,这次也一样。

  可是傅谨想要说,想要做,他不管不顾地勾起下巴,挺起身,凑近冉清萍的耳际道:“因为,我想有人能记得真正的我的样子。”

  他说完,抬手一扯,便解了衣带。

  衣襟散开,外衫落地,他一把扒开里衣,露出身形。

  修真界传傅谨修为高绝,内秀斐然,光彩耀人,评傅谨为近五十年第一君子。而脱去外衣的傅谨却是瘦骨纤纤,肤色惨白,不止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单薄,而是孱弱,瘦得几乎不剩什么肌理,白得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以及——

  爬满全身的,像虫子外壳纹理一样的,青色的纹路。

  傅谨挺胸,打开肩膀,一对算是漂亮纤柔的蝴蝶骨上是一双青色翅膀的纹理,这对翅膀随着他的骨架和肌理的动作而一张一阖,像是要起飞一般。

  傅谨气血极弱,很是怕冷,他微微发着抖。近处火堆的暖光照在他背上,也照不暖他的肤色,他张开纤细的肢体,靠向冉清萍道:“上人,我很冷,您能抱抱我吗?”

  冉清萍看不见,但在傅谨脱去衣服时,浓重的虫腥味已经叫他能想象出来傅谨“不人不虫”的样子。

  冉清萍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惊悚可怜之人,仍然是无动于衷。

  他于茫茫人海中体察众生,一身孑然来去,不能察知苦也不能察知乐,自上邪感应到的证道示语,至今无解。

  然而这种无解和茫然竟然也不能叫他生起多少挫败之感,只觉岁月无穷,世事苍茫,自己是谁又在哪里皆是无谓了。

  傅谨自然无从窥探上人心境,他只看出冉清萍不肯主动抱他,倒也没有抗拒他的接近,于是他伏身,低头,靠在了冉清萍的肩上。

  冉清萍没有推开傅谨。

  他神采不足的眸光漠然地落在傅谨细软的头发上,瞬息之间六翅魂蝉的虫腥味弥漫到他的感观,他这才微微生出一些厌恶之色。

  他错目,抬手想要将傅谨推开。

  傅谨却是死死地扒着冉清萍不肯放。

  这是他五十多年来最舒服的时候,他离冉清萍如此近时,体内那只万恶的母虫受上人威压所摄而惊惧地蛰伏不动,连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的虫卵都知道害怕地不再乱游。

  他舒服之下,人便愈加温顺,道:“上人,我和您讲个故事吧。”

  冉清萍要掀开傅谨易如反掌,但这种许久未有的厌恶之感叫他停住了动作,面无表情地听着傅谨说话。

  傅谨道: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门派,门派里有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大总管有个儿子。总管很忠心,儿子很听话。若是不出意外,这家人会一代一代当那门派宗主最忠诚的狗。”

  “可是有一天,那山里出了事,宗主也突然变得很奇怪。总管与宗主忧心如焚地日日商议探查,也无破解之法。”

  “直到,后来山中出现一种虫子。”

  “一开始他们想过要毁了那虫子,可是不知为何却留了下来。谁知那虫子一旦沾上,便是除之不得,只能养下去。”

  “忠心的总管自然是养虫子的不二人选。可是,宗主嫌总管年纪太大,养不了太久,于是就选了总管的儿子。儿子懵懵懂懂的不知情,待看到虫子时也知道害怕了,他原寄希望于父亲舍不得,可是身为总管的父亲居然亲手将他交给了宗主。”

  “那宗主自己也有儿子,却不拿自己的儿子去养,反倒选了别人的儿子。您说,可恶不可恶?”

  “还有那人的儿子,居然还敢一副天真浪漫不知疾苦的样子,是不是更可恶?”

  “总管的儿子当年才十七八岁,养了虫子后便再也长不大了,永远保持在了种下虫子的年纪。”

  “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上长出第一条虫纹的时候,恶心的大吐不止,他泡在水里,皮都搓破了,也洗不干净自己。”

  听到这里,冉清萍眉头微微一蹙,双眸落目之处自远处转而傅谨身上。

  他看不到傅谨身上可怖的虫纹,抬手落在傅谨的肩上。入手是脆弱孱薄的肌理,和区别于常人的体温,只是他仍无半分动容神色。

  傅谨被他一握,微微战栗,话语间越发温顺:“您知道每时每刻体内有虫子啃噬的滋味吗?你知道那些虫卵有多恶心吗?”

  冉清萍问:“是何感觉?”

  傅谨道:“厌恶自己,厌恶世道,厌恶天道,觉得这世间什么都是肮脏的。”

  冉清萍终于生出了些动容之色。厌世之感,已经盘旋在他心头许多年了,只是他的厌世并不觉得世间肮脏,而是天地茫茫,人如蝼蚁,无所寄托。

  傅谨接着道:“上人,您以后还叫我阿宁好不好?”

  冉清萍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中,未作回答。

  傅谨自顾自道:“我娘就叫我阿宁,可是她去得早,再没有人叫我阿宁。我不喜欢我那死老爹给我起的谨字。谨字义为谨慎、恭敬,他真是条好狗,连儿子名字都要拿来表忠心。”

  傅谨见冉清萍没有回应,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上人,我很快就要死了,您以后会不会记得我?”

  冉清萍漠然道:“我见过之人,皆不会忘记。”

  傅谨苦笑一声:“可是,我想您能特别一些记住我。”

  冉清萍无甚波澜地道:“我记得你说过,若我堕成凡人,你便守在我身旁服侍我到老;若我湮灭,你愿化作灯芯替我守灵。这句话,我记住了,算不算对你特别一些?”

  傅谨灿然一笑道:“算。”

  想到什么,他转而又道:“只是,我时日无多,无法服侍您到老了。”

  冉清萍冷漠地道:“无妨。”

  傅谨并不意外冉清萍对此毫不介意,毕竟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这世上不乏人想留在上人身边,并不少他一个。

  他沉吟片刻道:“若我还能留下些神魂,便做灯芯替您掌灯罢。”

  冉清萍眸光转到远处,神色无波无澜。也不知听到与否,没有应傅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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